“我出去的時候,她明明還醒着;就這麼一會功夫,又睡着了。可惜你難得來一趟……”
“沒事,多補覺身體好,說明阿娘的病馬上就要痊愈了。”
江笒搖搖頭,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
“你也别叫醒她。師父說了,要是把人硬生生從夢裡叫醒,往後會得夜遊症呢!”
“你師父哄你罷了。”
司徒枥毫不猶豫地揭穿了這個逗小孩的謊言。
雖然從未見面,但他也聽說過禦膳房總管羅順友。
也是後來才知道,别人口中那個做事幹脆麻利、極得皇帝聖心的羅大人,私下裡竟然如此不着調,唯一樂趣便是逗自家的小徒弟。
得虧他徒弟是江笒,羅順友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實在好騙。
“才、才沒有哄我!”
江笒愣了愣,才張牙舞爪地兇了他一下。雖然心裡多半也知道司徒枥說的是真的,但……他真的信了好久!
“你又不是大夫,你怎麼知道我師父說的是真還是假!”
沒成想,司徒枥許久都沒說話。
他一沉默,反而是江笒不安了,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他臉色:“那什麼……你生氣了?對不起,我就是說着玩而已,你别放心上。”
司徒枥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笑,然而眼神落寞,怎麼都看不出開心的樣子。
他大抵是自己也明白,索性不再勉強,垂下眼睫輕聲道。
“我倒是希望,我當真是個大夫。若我能學一手醫術,母親也不必遭受如此磨難。”
他話說得簡短,江笒卻聽得難受。心中不知從何升起一股沖動,他忽地展開雙臂,牢牢把少年抱在懷裡。
“别這樣想,還有我在身邊呢!今天可是中秋,阿娘一定也不想看到你愁眉苦臉的,開心一點吧?”
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司徒枥蓦地睜大了眼,身子僵得像木頭一樣。
隔了好一會,江笒才感覺到懷裡的身軀逐漸軟了下來。
接着,他聽見司徒枥難得有些悶的聲音:“竹子。你……先松開。”
“啊!”
無名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江笒這會兒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忙松開手。
“那個,我——”
沒想到,司徒枥讓他松手并非找他算賬,而是向另一個房間走去。
“你去哪兒?”
江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去拿我的筆墨紙硯。”
司徒枥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冷,與此同時他停在了書桌前。
“我想好寫什麼了。”
“啊?……哦!”
一番波折,江笒差點就把孔明燈的事給忘了。
經他提醒,這才趕緊快步走到桌邊,熟練地翻出墨條:“我幫你磨!”
自從司徒枥開始念書自學認字,這事他便做過許多次,早就熟練了。
磨出來的墨順滑濃稠,恰恰是最方便書寫的狀态。
司徒枥一手穩住孔明燈,另一手提起毛筆,略一沉吟便在燈籠上寫下四個大字。
江笒原本以為他這麼個文化人寫的總該是七言詩了吧,沒想到湊過去一看,竟然也是認識的。
“歲歲……年年?”
他一邊看,一邊小聲念道。
“嗯。”
司徒枥吹幹墨迹,帶着江笒走到院子裡。
他雖然沒親手放過,但瞧那燈籠構造,多少也能猜到該怎麼做。當下便點燃燭火,望着那孔明燈在小院裡緩緩升起,飄到半空。
“我的願望是……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
望着逐漸飛向遠處的孔明燈,他輕聲說道。
“歲歲年年,共歡同樂。”
而他沒說出口的,其實還有半句。
——是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
從夢中醒來,江笒還在久久地發呆。
那溫暖的燈火,仿佛還留在眼前。
他維持着呆坐的姿勢,久久不動彈,直到腦海中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宿主,報告出來了。”
是一如既往的無起伏電子音。
“系統?你說的報告,是……”
江笒愣愣地回了一句,說出口才反應過來。
“啊,你是說時空隧道的報告?”
話音落下,他的心忽然一陣惴惴不安。
一開始,他以為那是隧道出了什麼問題,唯恐它影響到自己回去救師父,因此特别緊張。
如今他雖然仍然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卻知道自己能通過隧道看見過去的回憶——
不知為何,他忽然生出了幾分不舍。
——害怕系統排查清楚,再做個什麼調整,以後就再也無法在隧道裡看見過去的回憶了。
他明明讨厭極了那個在雨夜裡把他拒之門外的無情竹馬,可……
可他們之間,的确是曾經有過不少美好。
心髒撲通撲通,仿若跳動在耳邊。
江笒屏氣凝神,從未像現在一樣緊張又期待。
“沒錯。”
在他的等待中,系統開口了。
分明是不含感情的冷漠語氣,卻仿佛扔下了一枚炸彈。
“經調查,造成宿主時空隧道異樣的原因是——”
“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