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灌進去的藥還沒過喉就全吐出來了,你去看看。”
語氣冷硬,不帶一絲溫度,讓江笒還沒邁出的步子凝滞在半空。
話音落下,青年轉過身,與太醫的身影一齊消失在門後。
一聲輕響,合上的門隔絕了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
“司……徒?”
桃花眼猛地瞪圓,他錯愕地喃喃自語。
衣擺似乎輕輕被人拽了一下。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個年紀尚小的婢女。
她手裡端着一碗猩黑的藥,微微屈身一禮。
“江大人。”
她的聲音輕柔,說出的話語卻絲毫不留情面。
“将軍方才吩咐了,還請無關人員自行離去。”
“無關?……我,我也歸屬在内?”
江笒如遭雷擊,踉跄着退後一步。
婢女沒再說話,隻是再度行了一禮。
再糾纏下去,就不體面了。
江笒失魂落魄地應了一聲,腳步沉重地走向将軍府外。
渾渾噩噩的大腦,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
從始至終,那人都沒給過他半個眼神——
就好像,已然徹底厭惡他了一般。
.
自那以後,中草藥味就像一個烙印一般,結實地印在了江笒的腦海裡。
如果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他并不想再和藥草打交道。
……更何況,遠山哥還長了一張和某個混蛋一模一樣的臉。
好不容易回神,江笒神色複雜地垂眼。
“這個啊,再說吧。”
雖然沒有對上視線,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青年的目光探究地停留在自己臉上。
明明沒有溫度,他卻感到皮膚正在隐隐發燙。
遠山哥會覺得很奇怪嗎?畢竟明明是好意為之,卻被自己用含糊地說辭拒絕了。
光是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變得更複雜了。
也許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幾秒。發燙的視線悄無聲息地移開了,随後響起的是梁遠山依舊平和的聲音。
“好。”
太好了,遠山哥沒有追究自己的異常之處。
江笒悄悄松了口氣,心情卻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放松。
——是為什麼呢?
莫非,自己其實更希望對方多關心兩句?
算了,想不通的事就先别想了。
他像小動物般甩了甩頭,重新揚起笑容,提高聲音。
“來,吃菜吃菜!……嗯,味道很不錯嘛!”
夾了一筷子辣炒雞丁放在嘴裡,少年眼睛眯起,品鑒片刻後豎起了一個拇指。
這是培訓期的最後一頓飯,幾乎可以和結課作業劃等号。
王卓用盡渾身解數,認真到了極緻,這才從江笒嘴裡得到一個“考試合格”的評價。
江笒美美飽餐一頓,回家又早早上了床休息。
第二天早上,他精神飽滿地起了床,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最後檢查一遍,就和父母倆道了别。
他自己倒還好,反倒是付蓉看起來十分不舍。
“先前工作忙,現在好不容易閑下來,才剛過一個月,馬上又要分開了……唉。”
“沒事的媽。反正上的是本地大學,我有空會經常回來的。竹華齋還離不開我呢,是吧?”
自己的母親有個多情善感的性子,這事兒江笒早已知曉。他熟練地安慰兩句,就退後一步揮了揮手。
“走啦!”
“路上小心,好好吃飯,用功讀書,知道嗎?”
付蓉放輕聲音,又囑咐了兩句,這才終于舍得松手。
江笒并不厭倦母親的唠叨,隻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他拉着行李箱,剛走出家門就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像前幾天一樣停在路口,顯然正在等人。
“咦,怎麼回事?”
江笒愣了愣,而後趕緊走到車窗邊,屈指輕輕敲了兩下。
“遠山哥早啊!我今天不去竹華齋啦,你是不是記錯了?”
車窗降下,露出青年精緻的眉眼。
然而江笒卻像是第一次見似的,眼尾訝異地上挑。
——他還是第一次見遠山哥穿成這樣!
以往和梁遠山碰面,他都穿得十分休閑。當然也說不上邋遢,但總體而言還是十分平易近人,像是鄰家哥哥的風格。
然而今天卻不一樣。青年難得穿上一身正裝,烏黑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鼻梁上還架了一副金絲眼鏡,渾身氣場相較以前顯得更加銳利了。
“嗯,我知道。”
梁遠山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漫不經心地轉了轉骨節分明的手腕。
“我先送你回校。”
“啊,這個,也不用吧!”
江笒慌張地擺了擺手,連忙拒絕。實際上前兩天付蓉也打算載他回校,但竹華齋剛起步、事情多得很,他并不想麻煩别人。
“我自己搭地鐵過去就行,那個……”
“你身體不好。工作日人多,地鐵太擠。”
梁遠山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不容拒絕地擡了擡下巴。
“上來。”
他的态度并非那種令人不舒服的強硬,然而江笒面對這樣的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半晌,還是江笒先敗下陣來,歎一口氣拉開車門。
“……你都快成我的專屬司機了啊,遠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