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面色不虞,嘴角原本淡淡的笑意消散無影。從前飛燕與他一起查案時,從未有人敢用這些陳腐的規矩束縛她,更無人輕視她的才智。而如今,她成了寇夫人,卻被這些迂腐綱理困在深閨。斜睨了寇随之一眼,公孫策眼裡盡是譏諷與不屑。這樣的人,也配當她的丈夫?不僅将她拘束于條條框框之中,還眼睜睜看着旁人對她出言羞辱,毫無作為。
心中憤懑與酸楚交織,難以克制。他無法袖手旁觀。若非當年因失明而一時怯懦,将她推離身邊,她又怎會嫁與這樣一個人。那時是他負了她,如今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她分毫。往後,他必護她周全,為她出頭,彌補曾經所有的錯失。正欲開口,卻被寇随之搶先一步打斷。
“荒唐?我的夫人參與驗屍,有何荒唐?天綱地道,人存其間,皆當以修身行德為本。德、言、功、容這四德,是修身之道,就算是男子,亦應遵行,不知幾位大人,自問可曾守全?”
原本已經準備反駁的話語,在寇随之開口的瞬間盡數哽在喉間,公孫策愣在原地。
寇随之快步移到飛燕身前,擋去不懷好意的目光,沉沉開口:“所謂‘婦德’,并非用來約束女子作為,而在于勸誡女子操持心性、修養品行,方顯真正的德行。今日命案事關重大,我夫人為死者追求公義,盡己所能,這才是德之本意。”微頓片刻,冷冷掃過幾位冷嘲熱諷的大臣,語帶不屑:“而幾位大人所謂的‘德’,我看不過是苛責女子的藉口罷了。自身禮義廉恥都未修齊,不知又有何資格評判他人?”
出言嘲諷的人面面相觑,神色徒變。
飛燕立于寇随之身後,怔怔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錯愕,随即又柔和下來。在她面前,他一向溫潤如玉。飛燕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有如此鋒芒畢露的一面,言辭如刃,氣勢如山。眼眸中多了點莫名的苦澀,晚了這麼多年,她今日才真正認識他。
“‘婦言’,乃謹言慎行、以理服人之道。若以幾位大人方才那般陰陽怪氣、無端指責之言為例,又當如何自處?敢問,幾位大人此刻的言辭,可符合四德之中的‘言’?”
擲地有聲,字字如鋒,直擊人心。寇随之緩緩回頭看向飛燕,目光溫柔而笃定,“我的夫人素來知書達理,不出言争辯,已是給足了諸位大人的禮數與顔面。強詞奪不了理,她不回答,大抵是因為你們沒理。”
衆人聞言,不禁交頭接耳,方才臉色已不太好看的幾位大臣,此刻更是面色鐵青,仿若當衆被扇了一記響亮耳光,啞口無言。
展昭雙手抱臂,原本因這番争論而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朝寇随之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剛想擡手比劃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飛快地瞟了瞟公孫策,動作一滞,又将手收了回來。
“再說‘婦功’,本是女子才技手藝之長。幾位方才說‘女子不得插手驗屍’,這是連我夫人的技藝也要否定?飛燕師承六扇門,斷案如神,精通藥理,擅于推斷細節。如此本事,難道不算‘功’?至于‘婦容’,乃指端莊穩重,持禮有度。”冷冷挑眉,寇随之不屑一笑:“我夫人雖聽了幾句無理之詞,卻未曾與諸位争辯分毫,這才是端莊之容,禮數之道。你們出言不遜,她不反駁,是以禮待人。反倒是幾位大人,不顧場合,言行失度,莫非這便是自诩的‘容’?”
此話一出,周圍嘩然,出言的幾人臉上青白交錯,難堪至極。
“三從四德之理,貴在修身齊家,而非用來束縛女子。飛燕行事正直,若有人再敢妄言,休怪寇某當場教你何謂四德。”話音未落,目光已然淩厲鎖在用“四德”嘲諷飛燕的袁大人。最先出言譏諷的兩位朝臣亦覺難堪,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袁大人被這一番針鋒相對的反駁說得臉上挂不住,勉強穩了穩心神,仍是不服氣:“寇大人,你這番話雖說得冠冕堂皇,但女子自古出嫁從夫,此乃天經地義之理。龐三小姐既已嫁入寇家,便應留守閨中,操持家務。”
在場的朝臣皆為男子,聽聞此言,竟有不少人點頭贊同,甚至有人低聲附和。
寇随之聞言,目光陡然一冷,“所謂‘從夫’,當是夫妻相敬如賓,共扶家國。若是女子僅能拘于深閨,便為從夫,那便是世道有失公正,而非女子之錯。”頓了頓,環視周圍那些竊竊私語的朝臣,擡手輕輕環住飛燕,“我從未以世俗的規矩束縛我的夫人。她有一身濟世為公的本領,為何不能施展?難道隻因她是女子,就該埋沒于繡房之中,不得見天日?她願做什麼,能做什麼,皆由她自己決定,輪不到你們置喙。”
院内一片寂靜,袁大人被寇随之的氣勢震住,讪讪退後幾步,方才附和的朝臣也不敢再言。
寇随之低頭看向身旁的妻子,眼眸的厲色已然褪去,換上她最熟悉的溫柔。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