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幹嘛？”

趙凱柱驚叫一聲。

被踩的人在不在腳下已經不重要了，受到驚吓的趙凱柱急于從我手中抽出“腿”去，所以直接踩着腳下的人就向前跨了出去。

于是我就聽到了“咔嚓”一聲。

“什麼東西斷了？”

雖然沒了趙凱柱的腿，但有了聲音做指導，我依舊準确地一把抓下，卻立即吓得驚叫起來道：“媽呀！這人脖子怎麼這麼長？”腦袋裡快速閃現出一個脖子被踩成拱橋形狀的死人圖案。

這種畫面根本不用想象，大腦便會自動把一切可怕的信息進行補全。

我吓得一屁股向後跌坐出去。如果不是正好坐往了坡高的一面，這下絕對會滾入下面的湖中。盡管如此，想到我的手剛抓過一個死人，我就拼命拿它在草叢裡亂蹭，恨不得蹭回事發前的時刻。

一條人命啊！就這麼沒了？我突然間覺得周圍空氣變得陰冷無比，黑暗中仿佛有無數說不出的恐懼事物正在不停地鑽入我的腦海，趕也趕不走。

“二弟！”

辛瀾平當然不認為我這個高手、高手、高高手會被一個死人吓坐在地上，那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于是聽音辨位，一下子就竄了過來，摸黑一把抓住我的手問道：“你怎麼了？”

然後我就又聽到了“咔嚓”一聲響，應該是他也踩到了剛才趙凱柱踩着的地方。

完了！這下徹底沒救了。我聲音發顫道：“哥，你踩到死人了！”

“為兄知道！”

辛瀾平确定我的确隻是被死人吓到，并沒有什麼别的危險後，沒好氣地應了一聲，蹲下身去摸索起了腳下死屍的狀況。

黑暗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聽得我寒毛直豎，連澆在身上的瓢潑大雨都感覺不到了。

這都什麼人？難道對死人就一點也不忌諱麼？

良久，辛瀾平的聲音傳來道：“他應該是你們大南朝的士兵，在被大北朝人馬追殺的過程中受了箭傷，雖然成功擺脫了追兵，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之前或許是被大雨澆醒了過來，也或許是帶傷一直爬到了這裡，總之正好聽到咱們的聲音，因此才出聲求救。”

“不錯！”

柳誠然的聲音也傳來道：“本将軍摸他服飾的确是我們大南朝士兵。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孤身出現在這裡？”

應該是我太緊張了，竟然沒聽到柳誠然什麼時候也加入到了為死屍摸骨的行列中。這兩變态，如果抛開所謂的好人壞人之分，他倆倒是很般配的一對。

“這是他懷裡揣着的東西，你摸摸看？”

辛瀾平似乎把一個東西摸黑遞到了柳誠然手中。

“雖然現在還不能打開油紙包，以免被大雨澆透裡面的東西，但憑這種包裝手法，也可以确定它是我們大南朝的機密文件。”

“如果他是一個傳信兵，倒是可以解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辛瀾平的語氣其實已經确定了他自己的猜測，但還是問了一句道：“可機要文件不都是應該用密封的竹節信筒裝着的麼？”

“官方文件是裝在信筒中，并且隻有接收信件之人才有權解封，但還有一些上級官員想要對下級官員說的話，會被另行密封，私下交授，而這些話，往往才是真正的機密。”

柳誠然講得一點也不避諱，顯然對這種私底下交流消息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

這兩人，一個是賊祖宗，就算閉上眼，估計也能靠着摸索，把周圍一切事無巨細地掌握；另一個是十足的敗類，對軍中的那些邪門歪道之事了解得門兒清。通過他們的對話，我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有了一個大概的把握。

根據地理位置判斷，死的這個人應該是報國城派往軍都城，或軍都城派往報國城傳遞情報的人員。依照慣例，軍情傳遞如果信件太沉，不适合采用鷹或鴿這一類的飛禽傳書時，一般都是三名驿卒同行，一人背負封有文件的信筒，其餘兩個人負責沿途警戒。

迷霧高原上的邊關五城相互間距離各有兩百裡左右，快馬正好可以在一天内從其中一座城池到達相鄰的另一座城池，而且順山間谷地穿行，除非正好撞上，否則很難被人發現。再者大北朝的士兵一般都在五城連線向北數十裡外活動，很少敢冒着被大南朝遊騎兵發現、遭受圍殲的風險深入到五城連線靠南一側。

然而這幾個倒黴蛋偏就要死不死地撞上了敵人，然後這個人和同伴在逃亡途中走散，雖然最終擺脫了追兵，後心處卻中了一箭，勉強逃到這裡，就算沒被趙凱柱踩斷脖子，估計也活不了，因為在這漆黑的夜晚，又是大雨傾盆，根本沒有辦法對他施加救治。唯一慶幸的是雨夜阻止了狼群的活動，讓他沒有葬身狼腹，要是活活被狼群撕扯成碎片——

想想都恐怖啊！

有了這個插曲，我的思想得到轉移，倒是覺得大雨澆頭也不是那麼難捱了。

不知不覺間，空中透出隐隐白光，雨水也悄悄地消失了蹤迹，隻是大霧依舊，白朦朦一片，分不清東南西北。

真是邪門，我記得在山東施工的時候曾經見過大霧，真的是一米以外都看不清人臉，但那好像都是在天冷的時候，不對，我記得廣州下雨後街道上當時就騰起了霧氣，在我的眼鏡片上呵上一層厚厚的水氣，但那是在之前還幹熱的水泥大道上。而這裡，溫度還沒有低到凝結霧氣的程度，草地上更不會産生水泥地的高溫，那這濃濃的霧氣是怎麼來的呢？況且之前的大雨就澆不熄這該死的霧氣麼？

隻能說這迷霧高原就是一個坑，一個讓我走一步摔一跤的大坑。

“啊嚏！”

趙凱柱澆了半夜的雨水，似乎有點感冒，而柳誠然果真不愧是我心目中那個讨厭卻踩不死的小強，經過半夜休息，之前積下的頹廢一掃而光，即便經曆這場大雨，也絲毫對他造不成大的影響。至于辛瀾平，就更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長年為盜的苛刻生活早将他煅造得體如金剛，站在那裡，一身飒爽軍裝——

等等！軍裝？我沒看錯吧？他什麼時候換了一身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