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聲音自門扉後傳來,高大的銀發青年甩開手上拎着的屍骸,抱着尚且不能獨自行走的“西川賀”站在少年的身後。
他給手/槍上膛,瞄準了老人的額頭。
“外面的都已經清理掉了,貝爾摩德,你先出去。”
女人沉默片刻,突然在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松開了瞄準少年的槍。
“好吧,要搞這種劇情還是得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的,”
她親昵的語調中帶着輕松。
“可讓我好等。”
“貝爾摩德?!”
皮斯科的槍口一轉,他震驚地喊出聲。
“咳!咳咳!”
老人的眼神裡像是含着毒,但轉眼又化作了春風般的祥和。
他盡量溫柔和藹,卻還是改不了居高臨下的傲慢緩緩開口:“你是密斯卡岱吧?你想要什麼?”
屬于老人的腐朽氣息自他的動作中傳來,少年嫌棄地捂住口鼻。
“想要什麼……”
少年似笑非笑地低吟。
他走到了病床前,拉着老人的手似乎想要低頭。
少年的露出的手背很白,細細的血管浮于表面,像是一具幹屍。
老人的目光中帶上了希冀。
衆人的目光被他吸引。
皮斯科盯着對方的每一個舉動,以防少年突然暴起。
少年将老人的手拉到自己的臉上,在對方驚乍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擦去了臉上的妝容。
少年驟然笑了。
他緊緊抓住老人妄想抽回的手,帶着經年累月的癫狂大笑出聲。
方才在車上上的妝容盡數擦去,徒留一張與少年相似,卻又老氣橫生,滿面愁容的成年男人的面容在大笑。
他拽住老人圓滾滾的手,由于太瘦,甚至沒怎麼使勁便在對方白胖的手腕上劃出紅痕。
那雙碧色的眼睛裡是化不掉的仇恨。
“爺爺,你說我究竟想要什麼呢?”
男人因為激動而顫抖着。
他親昵地,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地怒吼:
“你說我又能要什麼呢?你已經将我的一切都奪走。我的父母———你的小女兒與女婿;我自七歲後到現在的人生;以及我那千千萬萬的兄弟姐妹們,都已經被你毀去。”
男人喘息着,死死盯住那個在他幼時尚且和藹可親,而這些年在夢中都想殺了的老人。
對方老了,也盡顯疲态,可還沒死。
男人扭曲地笑起來。
沒死——代表着自己還能報複,能親手了結這一切。
他像是在夢中,忍住了無數次午夜夢回時對老人的破口大罵,近乎迷惘地問:
“你說,我還能妄想什麼,而你又能再給我什麼?!”
“西川……不,賀!賀!這個名字還是我給你起的!我……我向來對你很好你忘了嗎?!你是我親自養大的,你的母親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最喜歡?!“
男人打斷了老人的話。
他突然尖銳地怒吼:“那你的愛還真是讓人承擔不起啊些爺爺!從七歲到三十歲!你究竟又給了我什麼?!我父母的車禍還是日複一日地手術?!”
“我……我……”
老人踟蹰着說:“我将你立為了組織的繼承人!對!”
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一樣,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隐隐約約露出綠色來。
“你是組織的繼承人,對,遺囑就在房間的暗格裡!皮斯科,快,快拿出來給我的孩子看!快讓他們都離開吧我的好孩子,你可是組織未來的老闆,不!我現在就将組織繼承給你!你看,你向來都是我最寵愛的孩子!”
良久的沉默,久到皮斯科以往這場浩劫即将以頂頭上司的變更為結尾時,有人開始笑了。
站在門外的貝爾摩德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笑得直不起腰。
被琴酒放下來的少年站在她身側,遞給對方一張手帕。
很白很軟,帕邊繡着小花。
“多謝。”
女人擦幹笑出的淚水,第一次真正直視這個已經與她暗中聯絡許久的少年。
她注意到對方殘破的衣衫,不着痕迹地将風口堵住。
“看來你的下屬也不是很同意你的這個提議。”
病床前,神色陰郁的成年人掐住了老人的脖頸。
“雖然我對這個提議不太感興趣,但……”
他勾唇,露出那濃烈的少年意氣。
一時間那種神采似乎将他整個人都改變了。
男人悲切地向老人行了個禮。
皮斯科因為老人方才的話放下槍,不再去注視那個将他提攜上來的老人的叫罵,轉而對男人露出讨好的笑。
“再見了爺爺,希望你能下地獄。”
男人一使勁,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在小小的房間内回響。
一切都結束了。
他趴在沒能瞑目的,尚且溫熱的屍/體上,笑着哭着,将手邊上能夠到的一切東西砸在了屍/骸上。
一下,兩下,三下。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了斷他前生所有恩怨。
貝爾摩德靜靜地點了支煙。
在薄荷味散過來的時候,站在房門前的少年突然擡頭,向窗外看去。
漫天飄白。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