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開着,昏黃的。
“其實......”
“耿童。”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地沉默半秒。
邢辰道:“你先說。”
“我确實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耿童還是反對的态度,隻是語氣柔下來不少,“邢辰,你的家不在這裡。”
“可我們都相處那麼久了,不是嗎?”
耿童看着他的眼睛:“還是回到之前和你探讨過的那個話題吧。邢辰,我是說過在任務結束之前,我會竭盡所能地保護你的安全,至少要把你平安送回首都——能說出這句話,我是有底氣的。”
邢辰雙手環着膝蓋,坐在床的裡側苦笑了一下:“你不會想用命來換吧。”
耿童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說:“你知道我今天過來是因為重樓的事,不管那群毒|販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誰和誰是對頭,我的核心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親手抓到他們,拔除盤踞在西南的這條販|毒鍊。”
“所以呢?”
“你的喜歡是什麼樣的喜歡,一輩子,還是逢場作戲,”耿童神情冷靜,“我希望我們的關系不要太越界,于公,警察在任務期間和自己的單線聯絡人談戀愛是不符合規定的;于私......”
邢辰:“我不想聽你說下去了。”
但耿童并沒有遷就他:“于私,我記得我很久之前和你說過,我不想我未來的妻子因為我的職業守活寡,不想我的孩子在街上見到我卻不能喊一聲爸爸,更不想因為哪天出了意外讓他們變得無依無靠......可你現在也看見了,我和你之間的牽扯已經注定我不能娶妻生子,要麼我孤獨終老,要麼哪天死在一線。”
邢辰眼睛微微濕潤:“所以你還是喜歡女人。”
“我是男的,”耿童說,“但你把我的規劃全部打亂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做,我隻知道我堅決不能和女人談,也一定要讓你安全回首都,前者是我的道德,後者是我的任務。”
邢辰聲音大了些:“耿童,老子不想和你吵,我就問你一句,既然是這樣,你憑什麼和我各取所需?你生理上接受不了我,但你又願意和我親|嘴;你不想和我真的在一起,還讓我去為你的案子幹那些掉腦袋的勾當,你他媽太既要又要了吧!說白了老子就是個可以為你出生入死的炮|友呗?”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邢辰氣得呼吸都帶着點熱意。
耿童抿抿唇,似乎在想怎麼回應。
他道:“我早就說過,線人可以不做。”
“現在撂挑子不幹你覺得來得及嗎!我邢辰是那種人嗎!”
“我知道,”耿童下意識伸手想撥開擋住邢辰眉毛的碎發,卻被躲了過去,于是他無奈笑笑,“可能......我還是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重樓不能留在一線,現在能頂用的人太少了。”
邢辰:“老提他幹什麼,這是我們倆的事。”
耿童溫和地看向他,眼裡的情緒不自覺染上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悲戚:“緝毒警察被送去戒毒所,以後别人會怎麼看他?”
邢辰搖搖頭。
其實邢辰知道,就是不想說。
耿童替他開了這個口:“會被不知道真相的人戳一輩子脊梁骨,那樣活着,比死還難受。”
“人還在,還怕人家說不成,大不了換個城市生活,照樣從頭再來。”邢辰說。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豁達樂觀,覺得人還活着就是好事,”耿童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指上,然後又很快地挪開視線,看着邢辰那張年輕的臉,“今天晚上冒冒失失來找你,吓着了吧。”
邢辰微微一愣。
耿童:“你說你喜歡我。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血肉之軀,是人就總有生老病死,何況我的職業很危險,危險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就算沒死,成為第二個解重樓,或者重傷到一輩子的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
“不會的——”邢辰喃喃。
“考慮過這些因素,你還會說喜歡這兩個字嗎,”耿童眼眸深邃,哪怕隻是很平淡的一句話,都讓邢辰下意識覺得他們在談論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邢辰,你是記者,總有一天要回到你的崗位,回到首都,過正常的生活。而我能做的隻有确保你能活着回去,畢竟你也說了,拉你入局的人是我,我必須為我的行為負責,但你......真的不能對我動感情。”
邢辰失笑:“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麼長篇大論,稀奇。”
“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或者仇恨,影響到案子。”耿童說。
“弗洛伊德說愛情是由無意識的欲望和動機塑造的,”邢辰看着他,“你在心裡寫這些小作文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觸動的吧,哪怕是一點點,那些都是你的欲望。”
耿童輕笑一聲。
邢辰:“你别笑——用你們警察的思維來說,是動機。”
“動機?”
“你和我争,和我長篇大論,動機呢,”邢辰道,“是不是因為你心裡有我,所以才促使你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說我們之間隻是各取所需,你想給我洗腦,你也想給你自己洗腦。”
耿童:“跟我玩審訊?”
“耿警官,隻有和案件有關的嫌疑人才會無數次地重複同樣的話,”邢辰道,“你就是喜歡我,不然為什麼每次親密接觸的時候你都強調我不能喜歡你?又為什麼你見完解重樓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耿童語塞。
半晌,他擡手啪地關了燈,扯過枕頭躺了下去,雙手輕輕搭在腹部:“睡覺。”
“呵,逃避。”見狀,邢辰也不想再耗了,抖一抖棉被,把自己裹起來,幾分鐘後又睜開眼,聽着耿童均勻的呼吸聲,眼淚悄悄落在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