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一路都很安靜,隻有微微晃動的地面和不斷落下的碎石,還有源源不斷從外面滲進來的或從地下漫上來的積水。
這裡很黑。
沒有光源,他像個盲人,最後終于見到了一縷微光,是還沒有被積水徹底弄熄火的最後一間牢房的石壁上的一小截紅色蠟燭。
幽暗的光下,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耿童靠着牆坐着,胸膛以下全部浸在了血水裡,那杆從毒|販手裡搶來防身的步槍也孤零零地躺在一片紅海之中,他微閉着雙目,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懷裡守着那具早就死透了的袁知許的屍體。
邢辰雙腿被寒冷的水浸泡得沒了知覺,在看見耿童的那一刻仿佛松開了所有的警惕,撲通地跪了下去,在水中伸手掰過他的肩膀:“走,走......”
“你來......幹什麼——”
耿童睜眼,滿目寫着怒意和震驚:“你不是逃了嗎!”
“我跟你一起走,我要跟你一起走,”邢辰渾身冰涼,手指微微發顫,一把架着耿童的肩膀将人撐了起來,“你還欠着我的線人費,你不能死,你死了......老子他媽的找誰拿錢去!”
耿童整個人靠在了他身上,懷裡抱着的屍體倒是一點沒脫手。
邢辰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你腿怎麼了?怎麼回事?”
微弱的蠟燭光下照着血紅一片的水面,耿童的迷彩褲早就濕透,分不清到底是血還是水,而濃重的血腥味卻告訴邢辰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因為他似乎感受到這個小警察根本就失去了站起來的能力。
不然也不會坐在水裡,守着一具屍體等死。
“我把毒販殺了,”耿童推開邢辰,自己撞在了牆上,靠着牆勉強站着,“你走吧,你一個人可以走出去,已經沒有危險了。”
“操,我說了我要線人費......”邢辰不由分說地拽過耿童的胳膊把他架了起來,“兩個人,不,三個人也能走,我們動作快點兒,趕在這裡徹底坍塌之前一起逃出去。”
他近乎用全身的力氣拖着耿童。
還有一具屍體。
從這裡一直往外走,蠟燭的光被甩在後面,不多時便是轟的一聲,原本耿童坐着的位置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砸了下去,水花嘩啦地飛濺而起,固定在牆上的蠟燭掉了下來,落進血水中,倏地滅掉了。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哪,走到了哪。
隻能憑感覺一直往前走。
又是轟的一聲——
石子撲簌簌地落在他們身前不到一米遠的位置。
“這裡快塌了,”邢辰說,“快點,再快點......”
“走不出去的,”耿童看着眼前不斷掉落的石塊,看着一塊巨大的石頭從頭頂掉落,“路被堵了,看來你和我,都得死在這兒了。”
邢辰突然急了,又氣又急,眼淚唰得掉了下來:“操!”
“開心點,至少我們還在境内,”耿童将手從邢辰肩膀上抽了出來,自顧自地靠牆滑坐,“别哭。”
邢辰緊咬着牙關,一下一下地用身體撞着眼前壘起的石頭,又推又砸,恨不得徒手挖出一條路來。
漆黑一片的地下,這裡已經塌了。
袁知許的屍體就這麼靜靜地趴在水裡。
好在命運對他們沒那麼殘忍,坍塌的石塊和鋼筋架起了一個三角形,正好把他們三個人圈在裡面,等待着慢性死亡的降臨。
沒把他們活生生砸死已經算好了,勉強能留個全屍。
耿童溫和地拉過邢辰的衣角:“等救援吧。”
“你們那狗屁救援能來嗎!”
“不清楚,”耿童抓過對講機甩了甩,“進水了,壞了。”
邢辰罵了一句。
耿童擡手握住他的手心,有力地将他拉到自己身邊:“空間太小,留點力氣。我相信戰友,他們會來找我們的,聽到警笛聲的時候,我們就能得救了。”
頭頂的坍塌還在繼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掉點東西下來,直接砸在他們腦袋上。
“冷嗎。”耿童從身後摟住了他。
狹小的空間裡根本站不直,要保留體力,兩個人隻能這樣互相依偎着。
邢辰淡淡地搖頭,下一秒卻放松地往後靠在這個人的胸膛上,又被抱得更緊。
他濕漉漉的頭發輕輕貼着耿童的脖子,耿童溫涼的呼吸灑在他鼻尖。
“你會給我漲工資嗎。”邢辰說。
耿童溫柔地用指尖纏繞他濕掉的發絲:“你想要多少?”
邢辰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就夠了,我不要錢,一分也不要。”
耿童沉默了一瞬。
“我們都快死了,”邢辰說,“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下輩子我還要找你還錢,免得你逃單。”
耿童笑了一下,很輕,像是苦笑,又像是發自内心的笑。
“财迷。”
“你到底叫什麼。”邢辰固執地問。
耿童雙手一直摟着他,此時輕輕松開了,一隻手往下探着握住他的手腕,摩挲着到了手心,很淺地寫下筆劃。
“耿童,”耿童帶着些磁性的嗓音低啞地在他耳邊說着,“耿是忠心耿耿的耿,童是童真的童。”
邢辰喃喃:“......耿......童。”
“嗯。”
“挺幼稚的名字。”邢辰說。
砰——
緻命的坍塌又來了。
這一次,耿童竭力撐起上身,不由分說地将邢辰死死扣在了懷裡。
石子,鋼筋,嘩地倒塌,劈裡啪啦地随着石闆一起砸在了耿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