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邢辰似乎是深惡痛絕的:“但随着為曝光這種殘酷真相而把命搭進去的人越來越多,很多記者不樂意再以身涉險了,他們把鏡頭轉向了新興的娛樂闆塊和生活闆塊,而這個社會上真正存在的問題卻從未得到解決。”
袁知許靜靜地看着他。
他繼續說着,有些激憤:“可我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娛樂至死紙醉金迷的花邊新聞!邊境毒|品問題根深蒂固,需要源源不斷的清掃和曝光。在許多人看不見的地方,毒|品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每年又有多少緝毒警察前仆後繼地折在這上頭。”
“你這種性格的人,不太适合在職場混。”袁知許一針見血道。
邢辰輕哼一聲:“所以我被我們領導給‘流放邊境’了。”
“你還挺驕傲。”袁知許說。
“起碼我做了我真的想做的,”邢辰定定地看着他,“哪怕我最後享年二十四歲,我也不後悔來夏邦這一趟......”
袁知許沉默着。
邢辰自嘲地笑笑:“可能真的就是命中注定吧。我被領導丢到了邊境,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正合我意——雖然我一開始确實挺抗拒的,因為我真的很讨厭在職場上被安排。不過來了這裡之後,我找到了我這輩子最偉大的目标。”
“那個小傻子沒看錯人,”袁知許神情忽然溫和了下來,“你和他在某種程度上倒是出奇的像。”
邢辰:“你是說跟我接頭的那個警察嗎。”
“嗯,”袁知許被吊住的手腕輕輕動了動,似乎是想往前,“他是個為了自己的宏偉志向不顧一切的傻子,你也是。”
外面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似乎是一群人。
邢辰沙啞地開口:“死神快到了。”
袁知許笑了笑:“你不是不怕麼。”
邢辰深吸一口氣,忽然擡手抱住了他:“還是會有一點怕的,畢竟我才二十四歲,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
牢房裡,袁知許身體一重,邢辰将臉别了過去,埋在他下巴邊緣。
地上是袁知許之前被上刑的時候流下來的粘稠的血,還沒完全幹掉。
那一陣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搖搖晃晃的手電筒光不斷照過來,他們的生命好像進入了某種殘酷的倒計時。
但他們必須這麼做,以死亡為圓心,以身軀為半徑,畫一個足以讓劉三火被定罪的圓。
袁知許說話的氣息打在邢辰耳邊:“我看過你的檔案。”
邢辰身軀微微顫抖,看來在面對死亡這件事上,他即使再一腔熱血,實際也隻是個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
此時此刻隻有眼前人能夠信任的情況下,邢辰從開始到最終所有的安全感都來自于袁知許針對劉三火的每一句分析。
腳步聲逐漸清晰了起來。
碴子罵罵咧咧的聲音出現在地牢附近,現在正帶着人往牢房的方向走。
159、
袁知許垂眸看着這個年輕的記者,腦中不自覺想起當初他調過來時交到報社的檔案。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記者,”袁知許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們都異常平靜。
牢房的門被一群人轟然打開。
他們知道這裡的血很快就會染紅一片天了。
“把他給我抓起來!”碴子惡狠狠地指着邢辰,“往死裡打!”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過去了。
邢辰被人強行從袁知許身上拉開,鐵鍊沉重的聲響在此時的靜谧中顯得十分刺耳,然後他也被吊了起來,手腳被迫固定在老舊的土牆上。
碴子雙手環胸在他眼前踱步:“我就說你這幾天為什麼動不動就玩兒失蹤,敢情是在紅燈區裡探路啊。怎麼樣,人你見着了,也該知足了。”
邢辰沉默着不說話。
“你是條子的人?”碴子掐住他的下巴。
“不是。”邢辰說。
碴子呸一聲,緊接着往袁知許的方向一指:“死到臨頭還嘴硬!你以為老子為什麼抓他!”
邢辰沉默。
碴子沖邢辰摩拳擦掌,得意地笑起來:“這回,可是你自己承認的,你費這麼老半天勁兒來找一個已經離職的緝毒警察,總不會是為了叙舊吧。說,你的上線是誰。”
見邢辰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碴子怒了,擡腳往他腹部一踹:“媽|的給臉不要臉!”
邢辰悶哼一聲,垂眸盯着地面。
一旁的劉三火擺擺手招來幾個小弟:“跟他廢話這麼多幹什麼,用刑。”
一人立刻谄媚地拿起燒紅的鐵烙。
邢辰微微擡眸。
碴子忽然攔下了,惡狠狠地往旁邊袁知許的身上瞥了一眼:“這個年輕的指不定一鐵烙下去就死了——先燙那個老的。反正他皮糙肉厚,正好讓大家夥兒瞅瞅,什麼是背叛劉哥的下場。”
160、
燒紅的鐵烙燙在皮膚上,發出令人不忍的聲音。
邢辰被吊在袁知許的對面,這些人是要拿袁知許當殺雞儆猴的那隻雞,讓邢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隊友被上酷刑,說不定下一秒那酷刑就會從袁知許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
碴子指望邢辰害怕得立刻求饒。
袁知許竭力隐忍着,嗓子眼裡發出凄慘的叫聲。
他暈過去。
然後被一盆涼水潑醒,接受新一輪的鞭打。
邢辰緊緊咬着牙,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渾身都氣得顫抖,不忍再看,低下頭去。
碴子在他身邊站着,擡手鉗住他的下巴逼他擡起頭直視這樣慘絕人寰的畫面:“你看,他痛苦的樣子是不是特别可笑。這肉都被燙熟了吧,居然到現在還沒死,刺不刺激?”
“你......”邢辰咬牙切齒,“你卑鄙——”
“我卑鄙?”碴子笑起來,“你要是現在告訴大家你的上線是誰,你的朋友就不用忍受這種痛苦和折磨了。”
邢辰緊咬牙尖:“你休想從我口中聽到任何有關警方的隻言片語。”
碴子陰沉下臉色,對小弟們道:“看來是打得還不夠用力啊。”
于是那些人更加賣力地抽打袁知許。
血液嘀嘀哒哒地順着袁知許的衣衫落下來,一滴滴掉在地面暈染開。
碴子又沖袁知許道:“很疼吧?你想不想讓打你的人停下來?很簡單,隻要你求求你這位金貴的記者朋友,讓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袁知許咝咝地喘氣:“你他媽做夢!”
邢辰緊緊咬着後槽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打得死去活來。
碴子拿來另一塊鐵烙,在邢辰面前揚了揚:“你也想跟你的朋友感同身受一下嗎。”
說罷,碴子将鐵烙抵在他的胸口。
劇烈的滾燙和疼痛一并襲來,邢辰嚎叫出聲,渾身都在抽搐,五官猙獰。
碴子:“說!你的上線是誰!說啊!”
......
“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邢辰不斷地喘息,輕笑了幾聲,用氣聲道:“好,你過來,我告訴你。”
碴子停下手裡的動作,湊了過去。
邢辰冷冷地擡起眼皮,狠狠地朝碴子啐了一口:“除非我死。”
碴子暴怒。
161、
那一整個晚上他們都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碴子和劉三火有意留邢辰一命,故意留他一口氣不讓他死,就等着他什麼時候受不了開口求饒然後供出警局的人。
但袁知許沒那麼幸運。
或許是之前就攤牌過自己的前警察身份,袁知許在碴子那邊已經沒有用了,所以打起來也就格外下狠手。
血淌了一地。
那幫人當着邢辰的面,挑斷了袁知許的手腳筋。
袁知許慘痛的嚎叫,邢辰隐忍的恸哭,血和眼淚交織成暗黑的夜。
這個方法是袁知許想的,因為隻有他們死了,警方才有端窩的理由。
手腳筋斷了,綁着袁知許的鐵鍊就沒了意義,碴子他們把袁知許放倒在地面,然後不斷用涼水往近乎暈厥的袁知許身上潑。
邢辰被吊着,全身都在顫抖,他的嗓子早就哭啞了。
162、
城市的中心,耿童的手機今晚打出去三十多個電話。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天上下起小雨。
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