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萬森先生在門口停了下來:“這樣吧,你去做兩周,我給你五達勒。”
“成交。”她毫不猶豫地說。
她确實缺錢,也需要一個留在城裡的身份。他也需要她,所以價格還是有得談。
晚飯已經在桌上了,她借口今天累了,沒有加入。
直接回到卧室,從上衣裡扯出匆忙塞進去的信紙。
為了不讓信紙太皺,她在路上一直努力挺直腰背,此刻有些腰酸。
她把信紙裝在一個文件袋裡,準備一會兒找開水壺熨一熨。
不知是她等得太過心焦,還是今天晚餐的時間确實比平日要長。等斯萬森家的人都各自回屋,她才輕手輕腳地溜出大宅,去往鷹巢旅館。
葉萊那本來在屋裡焦急踱步,一見她來就撲上來:“你見到布麗了?她怎麼樣?”
“見到了——真不好意思,計劃有變,讓你在外邊等那麼久。”朱諾把手放在她背上安撫着,“還可以,看上去很健康,沒有被虐待過的痕迹——但可能隻有你能把她帶出來了——她不信任我。”
葉萊那嘴角深深抿了下去:“唉,我可憐的布麗……”她在床邊坐下,把臉深深埋在手裡。
半晌,她才放下手,低着頭問:“我怎麼能進去?”
“我們不是本來以為斯萬森會給我一個令牌之類的,然後我可以伺機把你也帶進去?沒想到他是刷臉把我帶進去,沒了他,此路不通。”朱諾解釋着,“但衛兵除了認臉也認公文——我們可以考慮僞造一個。”
葉萊那聽着,漸漸擡起頭來:“要怎麼做?我怎麼能幫到你?”
朱諾從随身的文件袋裡拿出信紙、羽毛筆和墨水,說:“你去公告欄撕一張政府公告回來,我現在就開始仿寫,你一會兒就去。”
葉萊那掃了一眼,問:“公文……是那麼好仿造的嗎?”
朱諾解釋着:“我是這樣想的:斯德哥爾摩來的人辦事程序本來就和林雪平有差别,地下室的侍衛指定不認字,隻要我們像模像樣地照着公告欄上的格式仿寫一下,也許就能糊弄過去?”
“也許?”葉萊那有些崩潰地往後抓了一下頭發,“也許我就會被關在布麗隔壁。”
“是——我知道這很冒險,但到目前為止,命運一直站在我這一邊。”
“——但沒有站在布麗這一邊。”葉萊那苦笑着搖頭,“唉——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你。”
“不然就等着吧,”朱諾也有些煩躁地往椅背上一靠,“布麗說到底也沒犯什麼事,不然也不能隻被羁押在市政廳地下。我說真的——說不定明天就給放出來了。”
葉萊那又開始來回踱步,眼中滿是憤懑:“放出來?他們随時可以找個理由繼續關着她,甚至都不需要理由——我等不了了。”
“這的确不是講道理的地方——那個人根本不在乎什麼證據。”
葉萊那冷笑了一聲:“證據?這些人連基本的法律程序都懶得走。今天是布麗,明天可能是任何一個無權無勢的人——我從小就知道。”
朱諾聽着,也有些傷神:“人治的時代就是這樣。他們的規則永遠都在變。公文、法律,不過是用來裝點門面的工具。”
葉萊那沉默片刻,擡頭看着朱諾:“所以你才想僞造公文?”
這不是,但朱諾很滿意這個解釋,她聳聳肩:“既然他們能随心所欲地改規則,為什麼我們不能?”
“聽起來像個瘋子計劃……”葉萊那咬了咬牙,“我現在去公告欄。”
等葉萊那回來,朱諾已經在信紙末尾仿寫好了吉倫斯蒂爾納的簽名。
她看了看葉萊那帶回來的公告——不是别的,正是朱諾的通緝令。
她啼笑皆非,拿起羽毛筆,沾了沾墨水,在一張廢紙上練習起公告的字體。
這些字母間距很小,筆畫穩重流暢,必然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寫的。
——聽上去像誰?像不像丹麥公主?
幾次嘗試後,她逐漸掌握了那種莊重的書寫風格,挑選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命令:“将羁押之人員移交至本市府中,暫由當地執法機構看管。”
葉萊那在旁邊看着,表示贊許:“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的。”
“隻能試試了——也許布麗的自由就在這紙上。”
等墨迹變幹的時間裡,朱諾把身上剩的所有現金都掏了出來,又摘下了脖子上的金項鍊:“大不了就塞點錢,不對勁就跑——那些市政廳的酒囊飯袋可還不一定能追上鹿呢。”
葉萊那沒有推辭,把錢收好。
項鍊她卻還給了朱諾:“這是布麗媽媽留給她的,可不能給那群酒囊飯袋——你先拿着,一會兒再還給她。”
朱諾幫着葉萊那喬裝好,把她送到市政廳附近,遠遠目送她在昏暗的燈光下混過打瞌睡的門衛,走進向下的樓梯。
她走回街心公園,在白天坐過的長椅坐下。
雖然話說得很滿,活兒也做得很細,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情不自禁地祈禱起來:
“拜托,葉萊那,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渾然不知,總督府的某扇窗裡,一道視線穿過樹影,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