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辔目光一厲,沒有停下,反而加速一掌朝男人拍去。
男人也沒有躲,沒有持笛的那隻手與他對了一掌。
猛勁的内力對轟下,摩辔倒退了兩步,男人卻隻是甩了甩袖,将袖上的氣勁卸去,以免衣袖被震碎。
黑發在男人的眼前亂飛,将瑰麗的容顔襯得精妙絕倫。
月光映在這張臉上,使之既有仙的清冷,又有鬼的凄美。
這一幕足以驚豔任何一個愛美之人,卻打動不了摩辔。
摩辔隻是感到恐懼,他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剛才,對方隻是逗他玩嗎?
看到男人眼中的殺意,摩辔頓時有些後悔起來。
聽到笛聲,他不該貿然跟男人走,剛才也不該後退。
因為他知道,男人不裝了,要動真格了。
“大師,體驗過被世界厭棄的絕望嗎?”
男人笑問,身影淹沒于萬物之中。
因為萬物已經朝摩辔洶湧而來。
它們是如此地憎恨他,排斥他,想要殺死他。
就連埋在地下的竹筍,都破土而出,朝他腳下刺去。
泥土在松陷,像是要張開一個個擇人而噬的巨口。
摩辔不敢踏踏實實地踩在地上,怕陷入泥中。
他試圖飛身而起,但很快被蜂擁的碎片小劍圍得透不進光來。
他的内力震碎一批,又有另一批圍了上來,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最終,他不得不落到地上,以免在半空力竭,那會更難看。
可是,地面像是抛棄了他,再也不安穩地接納他。
而是不斷地構陷陷阱,想要拖住他。
這一刻,摩辔終于明白了男人所說的被世界厭棄的絕望。
男人站在風暴外圍,片葉不沾身,靜靜地注視着仇人的落幕。
衆星拱月中,那被月憎恨的人,自然是沒有任何生存之地的。
月光所照之地,所有的黑暗都無所遁形。
他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明月,有些膩了。
遠處,還有人守着空房,在擔心地等着他回去。
一柄竹劍飛到他的手中,他往前沖去,鋒利的竹片竟發出劍的嘯鳴。
風停了,和着清香的竹葉和竹片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開始往下墜落。
在葉片之簾的另一邊,摩辔的喉頭忽然出現一條血線,他捂着喉頭,艱難地問道:
“另一種……用法……是什麼?”
男人頓了一下,才湊近摩辔,低聲笑道:“不愧是大師你,都現在了,還想與我論道。”
摩辔的眼中露出驚疑之色,嘴唇蠕動着,話沒說出來,卻從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鮮血。
男人繼續道:“一生癡迷武學,不惜遠到中原參與一場滅門陰謀的你,如果在臨死前知道一直追求的絕世武功僅是一種用法就足以要你的命,卻不能得見這個絕世武功的全貌,一定會死不瞑目吧?”
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盛,像一朵浸泡過毒汁的鸢尾花,他的聲音卻壓得很低,隻讓對方一個人聽到:“所以之前我不會滿足你,現在也不會滿足你,我就是要讓癡迷武學的你,求而不得,死不瞑目。”
男人說完,退開一步,讓摩辔将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是……你……”
摩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眼前的黑衣人與高台上那個蒼白的白衣人重疊了。
原來身負仇恨、藏滿毒汁的遺孤,一直改容換貌、風光霁月地隐藏在衆目睽睽之下啊。
男人垂着雙眸,沒有回應,卻像是默認了。
沒有了信念,摩辔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重重地倒下。
他捂着脖頸的手松了開,頸上的血痕不斷流淌着鮮血。
一如三十多年前那個冬天,靈鹿山莊也有一對夫婦就這麼将鮮血流幹。
男人扔掉了手中染血的竹片,背過身去,不看地上的仇人屍體。
反而微微仰頭,靜靜地看着最後的竹葉打着旋兒東搖西晃地落下。
月光下,竹葉飄動的樣子真美,像翩翩起舞的精靈。
它們曾為他而戰,此刻卻溫柔缱绻地拂過他的臉龐,正如記憶裡的溫暖之手,似乎想要撫平他眉間的哀傷。
……
“别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