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晖和齊衍舟一前一後的進入大殿之内，齊衍舟跟在沐晖身後向前走着，她隻覺這裡與一個時辰之前沒什麼變化，還是莺歌燕燕，松香盈殿。

北周朝野的官老爺們不過是在這裡小酌幾杯，吃些瓜子蜜餞的功夫。

可她在外卻已是從鬼門關裡轉了幾圈。

二人行完禮後，重安帝照例與沐晖問了幾句話。齊衍舟低垂着頭，肩上刀傷和那止血粉的霸道藥勁疼的她此時面色蒼白，沒到她該說話時她便不言語站在沐晖身後養精蓄銳。

可重安帝到底還是注意到了他，待與沐晖說完話後，便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齊衍舟低垂着頭立在大殿之中，驟然察覺有兩道銳利的眸光毫不避諱的朝自己襲來，即使不擡頭，她也知道那目光來自何處。

重安帝望着他問道：“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雖則沐晖已領着齊衍舟去換了身月白長衫，将那斑斑血迹的衣裳換下，可重安帝戎馬半生，又在北周執政十餘年，自然看的出來方才還神采奕奕在大殿内駁斥紀綱的齊衍舟，此時面色慘白，光是站在這裡隻怕都是強撐着一口氣。

齊衍舟從沐晖身後走出，又向前邁了兩步，接着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禮：“回陛下的話，在查案過程中遇兇手伏擊，幸得陛下垂憐，遣了鎮撫使大人前來相助，否則現下怕是已沒命再來向陛下回話了。”

她将話說的十分巧妙，既委婉而不谄媚的奉承了重安帝一番，又不顯山不露水的将真正想傳達的消息隐藏于話間。

第一重意思是向重安帝表明，她已經找到了本案的兇手，并且在沐晖的協助下将兇手抓獲。

第二重意思是兇手伏擊，她險些喪命，兇手能在督軍府内伏擊皇上欽點的“刑官”，其身份或是背後倚仗之人必然非同小可。

案件查到這一步，她已不得不多做幾重打算。

雖說如此昭然若揭揣摩君心難免遭重安帝猜忌，可朝堂之上若不管不顧隻一味全盤托出反而會觸怒龍顔，兩相對比之下，齊衍舟應該選哪個自然不言而喻了。

如今她兩重意思隐藏在一段話中，究竟要不要她回禀，怎樣回禀，都可在重安帝接下來的話中探得一二端倪。

重安帝果然向堂下人投來一道銳利目光，可嘴上還是明知故問：“兇手伏擊？何人如此大膽光天化日敢在都督府中行兇？”

大殿之内，鴉默雀靜。

在殿中端坐的北周朝臣此刻大多都低垂着眉眼，生怕多露出些神情，便會被異黨寫入明日彈劾的折子裡。

重安帝明知故問，在座的朝臣們又有哪個不知？

但看重安帝身後立着的司禮監提督嚴炳，便可知皇帝對于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是了然于胸，否則何以獨獨遣了沐晖過來。

齊衍舟敏銳的捕捉到重安帝話中的意思，便應答道：“回陛下話，行兇之人正是後軍都督府在京衛所中的一名百戶，姓李名州……此人，亦是此次兇案的兇手。”

此言一出，便見坐于右側首位的後軍都督府左右兩名都督，堪稱連滾帶爬般行至大殿中央，齊齊朝重安帝跪下。

兩位都督乃是朝中一品大員，自太祖皇帝時期便在任上，可謂是曆經三朝。

單看那一襲绯紅獅紋補服，便可知其身份貴重，可二人跪在殿中如同風中殘燭，若不是這身衣服，隻會覺不若兩名垂髯老者而已。

二人顫顫巍巍齊聲讨告道：“陛下，是臣等失職！竟至後軍都督府中出了此等作奸犯科的歹徒！”

重安帝并不理二人，也并未讓他們起身，反而又開口問向齊衍舟：“那李州現在人在何處？”

齊衍舟又答：“已被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看守起來了。”

一直沒說話隻在大殿中垂耳傾聽的紀指揮使，此時驟然聽聞李州被北鎮撫司看管起來的消息，再也按耐不住性子。

他起身來到大殿之中跪下，向重安帝道：“皇上，這李州乃是本次都督府内指派給臣和齊衍舟查案引路的官差，何以卻突然成了本案的犯人？”

他說罷又斜睨了一眼齊衍舟道：“莫不是有人見時間到了，夥同了本案的嫌犯，将人屈打成招？”

沐晖本面無表情冷冷立在殿上，但聽得紀綱又開始攀纏他人，尤其這人還是齊衍舟，便欲出言反駁。

可話還未說出口，卻聽得齊衍舟已先一步厲聲呵斥道：“因這案犯心狠手辣，在抓捕時已有一位北鎮撫司中的錦衣衛被其殺害，且是現場捉拿李州歸案，證據确鑿！不知紀指揮使所言何意？所言為何？”

她不避鋒芒的直視紀綱：“難道……紀指揮使是在為兇手開脫麼？”

對付紀綱這種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不需去解釋他的污蔑，隻需要将“髒水”再還給他便可。

紀綱聽罷果然怒道：“你休要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你可有證據證明我為他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