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傳來他的聲音，“在你心裡我永遠是别人？孩子不是我的，沒有我一半？你是不是壓根就不把我當你男人，也不想給我生孩子？有我這樣的爹拿不出手嗎？”

“你不要轉移重點，我決定生孩子一定是已經準備好了，至少現在，我不想生，和誰的沒有關系。”

“牛X的很，生孩子你一個人生，一個人說了算，那結什麼婚，去找個捐精的多簡單。我看你是被女權洗腦的不輕。”

“不聽你的話就被罵女權，陳池，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聽話的人。如果你想找個聽話的女人，我覺得你找錯人了，我不需要被女權洗腦，我自己就是，并且不會改。”

兩人針鋒相對，你一言我一語的幾個來回，怒火就燒了起來。

蘇绾覺得累了，她說：“陳池，我們都好好想想吧，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幾天我要開學了，也沒精力分神，咱們自己好好想想，行嗎？”

愛情始于荷爾蒙，性的吸引讓人頭腦發昏，一旦性的吸引力下降，一切本質才會顯現。

是這樣嗎？蘇绾臨睡前問自己。

她做了一個夢。

初夏的太陽曬在胳膊帶來微微的灼熱感，操場上燥熱的風輕輕打在她臉上。

她和程陽坐在學校的二操場背陰的地方，屁股地下的塑料椅因為日曬微微發熱。

他們倆看着下面紅綠色塑膠跑道，那裡有同學在跑步也有三三兩兩在散步的。

一切都是青春的樣子。

她的腳邊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那是好利來的草莓蛋糕，程陽給她帶來的，她今天沒有心情吃。

因為她在哭。

她問程陽：“到底什麼是愛情？”

程陽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在離頭頂兩三厘米的地方猶豫了下又縮回去，他年輕的臉龐有一點憂傷，他說：

“绾绾，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愛你。”

和從前一樣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認真地聽，盡他努力地給她答案。

也許他們會從康德談到波伏娃，再說到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最後兩個年輕的靈魂仍然對愛情是什麼感到迷茫。

他有一顆悲憫溫柔的心，不光對她，也包括對這個荒謬的世界。

蘇绾毫不懷疑，她先是欽慕他的人格，然後才是愛他。

愛情是什麼？

她和程陽互相傾慕，精神的相知足夠讓他們快樂，身體的渴望也像微小的火星一樣，時不時會冒出來但很快熄滅，遠沒到可以引起一場熊熊大火的地步。

如果當時這把火像現在一樣不管不顧燒掉一切，結局會不一樣嗎？

她眼睛裡含着淚，擡頭問程陽：

“你說你愛我，為什麼要扔下我？”

夢裡的程陽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地摸她的左邊臉。

那觸感如此真實，她的左臉微微發疼，她一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左臉壓在枕頭上，已經麻木了。

她慢慢翻了一個身，看着黑黢黢的屋頂，覺得心裡裝滿了憂傷。

她懷念那段青春，想念那個人。

可能這就是人的第六感，在多年以後，突然夢見一個人，那個人就像穿越了時光，突然出現了。

蘇绾在第一天下班後的晚上坐在宿舍那張胡桃木桌子前，桌子上一盞台燈，燈光隻照亮桌子這麼大的地方。

她在等待電腦開機的時候，眼睛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看見不遠的地方有一盞路燈，梧桐樹在窗外影影綽綽的。

她事後想起來，這種氛圍就非常适合懷舊。

她點開了程陽發來的一封郵件，那是一張并不清晰的照片，隻有一條街景，兩旁是遮天蔽日的梧桐樹，并沒有人，也沒有什麼路标。

但蘇绾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雙手捂着胸口。

不久之前，當她決定往前走的時候，她點開了程陽的那份郵件。

如果人生中有個傷口，最好是刮骨去腐肉，而不是任那個傷口隐隐作痛，不敢去觸碰。

他們像老朋友一樣交換了彼此的近況。

而他發了一張她學校門前的路，好像在說，我來看你了。

蘇绾眼眶發熱，想起這個人總是這麼潤物細無聲，從來不咄咄逼人，隻告訴你我在這裡，讓你考慮好。

你在道南？！告訴我你在哪。

她問他。

很快“叮”的一聲，一份郵件回了過來。

蘇绾拿起鑰匙和手機沖出了宿舍，連台燈也忘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