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當真是不好過的，兩處傷口像兩個火山口，下面有火焰在翻滾，拱得傷口疼，再輻射到整個背部，隻覺得哪哪都難受。

兩邊臉被壓得麻木也沒法換姿勢。

蘇绾把臉扭到窗戶那邊，看着窗外的天空一點點放亮。

每次倩倩上來查看她的情況，她就快速閉上眼睛裝睡。

一早，陽光剛探進屋裡一寸，陳池就來了，手裡拎着門口買的兩個蛋餅。

這時候蘇绾反而真的睡着了，半邊臉的肉被枕頭擠在一起，嘴微張着，昨天慘白的嘴唇今天終于又恢複了粉色。

她的呼吸清淺又均勻。

他把手裡的蛋餅遞一個給剛剛洗漱完的倩倩，問了兩句頭天晚上的情況。

蘇绾醒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多了，她輕輕地挪動了一下已經發麻的身體，馬上有個人低頭來查看。

她的目光撞進另一雙眼睛裡，那雙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連棕色的睫毛都根根分明，她看見自己映照其中，她的心漏跳了兩拍。

陳池撫開蓋在她眼前的兩縷頭發，輕聲問她：“好點了嗎？”

他的聲音比清晨的風還柔軟，屋裡連空氣也柔軟下來。

“好多了。”

陳池去擰了一塊毛巾，按着她的後腦勺，幫她擦臉，擦了一邊，跟她說：“另外一邊。”

蘇绾隻能轉個頭，把另外一邊露出來。

陳池一條腿跨到床上，彎腰在她上面，俯身過去擦，那邊臉因為長久的擠壓，紅紅的帶着一些枕頭的壓痕。

他把毛巾放一邊，拿着吸管杯放到她嘴邊，“喝水。”

蘇绾閉着嘴，“不喝”。

“今天起床肯定比昨天好受很多，你别亂來，該喝還是要喝。”

他把吸管塞到她嘴邊不容她拒絕，蘇绾隻能張嘴吸了一口。

他回身把那個蛋餅拿上，慢條斯理地扯下一小塊，放到她嘴邊，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蘇绾倒是也餓了，沒有拒絕。

“倩倩呢？”她含含糊糊地問。

“我讓她回家休息去了。”

“噢。”

“好吃嗎？”

他又往她嘴裡塞了一塊，看着她的嘴唇蠕動，他那眼睛有點發直。

過了一會，“啊呀，對不起。”

他的手忘收回來了，蘇绾一口咬下去。

他泰然自若地收回來，用那個手指在蘇绾的臉上輕輕拂了一下。

“我用T恤給你剪了一個大背心，你套上，等會讓護士來幫你穿上。”

“謝謝，太謝謝了。”

蘇绾感激不盡，真是嘴一噘就有人送茶壺來了，天知道她光着有多尴尬。

他嘴角有了一點笑意，“你别給我惹事我謝謝你。昨天我把車的保險杠撞掉了，再有下回不知道是什麼了。”

“對不起，你那個車修一下很貴吧？”

“誰讓你關心這個了？要賠錢給我？”

“我現在沒有錢賠給你，我也不知道我以後有沒有這麼多錢，我欠你好多錢了。”

她說起來有點讪讪地，她奶奶活着的時候經常說村裡那些破落人家，欠賬到頭頸了，現在她也是。

“你放心，你以後會很有錢的，絕對不會為了錢發愁，我的賬你勾勾手指頭就能還清。”

他一本正經地說。

蘇绾歎了口氣，隻當他是安慰自己的。

“你在英國那一年，過得·······怎麼樣？”

“有段時間挺難過的，後來我想明白了，也找到打工的地方，就還行，過得去。”

“你走之前我跟你說過，有事找我，你就一秒鐘都沒想過找我嗎？”

“陳池，我是大人了什麼都得靠自己，非親非故向别人求助，我沒有這個臉，再說拿什麼還呢？”

他的頭突然低下來，和她的眼睛對視，說：

“我沒想過讓你還，給你的錢你想還就還，不想還就不還，你不想跟我，我也不會拿這個說事，這點度量我還是有的。蘇绾，我親手把你送走，這可比錢難受的多，這我都忍下來了，其它不算什麼。”

正說着，門被粗魯地推開，護士風風火火進來換藥了。

陳池往外退了幾步，把床簾“唰”一聲拉上，拜托護士幫忙穿下衣服。

他在布簾外站着，側着耳朵聽，除了護士問話，倒是沒有聽見蘇绾發出一點疼痛的聲音。

等護士走了，他看見蘇绾還是那個姿勢趴在枕頭上，一動不動，身上沒有蓋被子，看見他的T恤剪成的背心松松套在她身上。

他走過去把堆在床腳的被子拉過來給她蓋上，聽見她小聲說：“别蓋，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