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培沒有停步,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就自顧自地走了,她的表情有種勉為其難強打起的精神,她的背影單薄,看起來比同齡人衰老一些,算起來她也才三十出頭。
蘇绾想起她二叔,紅光滿面,他靠吞噬這些年輕女性的青春讓自己容光煥發。
“蘇绾。”
電話裡的人在叫她,她差點忘了還在打電話。
“嗯”
“你在池塘那?你自己回來還是我去找你?”
這個人!
她心一抖,皺着鼻子挂了電話,慢條斯理地掉頭往家走。
陳池盯着駕駛室外面的後視鏡,看着那個人不情不願拖着步子走過來,像在外面玩得昏頭被父母拖回家寫作業的小孩,滿臉寫着不高興。
她慢吞吞地打開車門,坐進副駕裡,連正眼也不看他。
“你近視眼?”
他看着她臉上的眼鏡問她,那聲音軟得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那框架眼鏡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近視鏡片讓她的眼睛比平時小了一些,她看起來好像換了一個人,陳池覺得挺逗就多看了幾眼。
“買了一些吃的,你拎回去,要什麼東西不方便去城裡,你跟我說。”
他指了指副駕前面放着的幾個袋子,一個白色塑料袋的袋口能看見一些橙子和香蕉。
蘇绾順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正要開口說話,被馬上制止,
“你要是自己不拎的話,我幫你送到家門口。”
蘇绾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撇了撇嘴。
“這幾天飯怎麼解決的?”
“随便吃一口”她敷衍道。
陳池點點頭,對她的消極怠工不以為意,又問她:“除了前天去面試,你就忙着在家賺錢?”
蘇绾這下坐不住了,她“咻”地扭頭盯着他,不可思議地質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面試?你做了什麼?”
她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臉在窗外路燈昏黃的光線照射下,一半在陰影裡,那眼睛波瀾不驚,一切盡在掌握地回視她。
蘇绾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她強忍着要破土而出的情緒,
“你不會還跟學校聯系了吧?”
“沒做什麼,你進去都是靠你自己。隻是組了個飯局,有朋友帶來的,認識下,對你沒什麼壞處。”
蘇绾爆炸了,氣得臉通紅,“我的事要你管,要你管!自作主張幹涉我的事,我需要你出面嗎?我還沒進去就丢人現眼。”
她氣得語無倫次,轉頭拉着門把手就要走。
陳池先一步按了中控鎖,脫口而出,“绾绾”。
蘇绾扭頭瞪眼。
“沒說什麼,就說家裡一個小孩,這是很正常的人情世故,你不要多想,到哪裡都需要這些。下次我先跟你講,好不好?”
“根本就不會有下次。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你當不認識我。”
她又去徒勞地拉把手,惱怒地喊,“開門。”
她的臉皮發紅,眼睛裡燃燒着憤怒的光芒,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
“蘇绾,你過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陳池突然說。
蘇绾愣了一下,有幾秒鐘腦子空白,就這幾秒就夠了。
陳池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俯身過去,伸出右手攬着她的頭,按着她的後腦勺把她壓過來,自己稍微傾斜了下頭就要貼上去。
事情發生在幾秒之間,蘇绾隻感覺到自己的頭被一隻手掌控着,那手滾燙灼傷她的頭皮,讓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緊接着男人的荷爾蒙鋪天蓋地朝她兜來,她頭昏腦漲,手腳發軟,她聞到了他呼吸間的薄荷的氣息。
就在那一刻,她的理智回來了,她伸出手狠狠地推開他,自己快速地往後退直到撞到車門上。
陳池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的呼吸很粗重,他的大腦還被情/欲控制着,讓他有一刻像個毫無防守的孩子,但很快他眼中的情/欲退去,他眯着眼睛神色不明地看着對面像刺猬的姑娘。
“我對你沒有興趣了,陳池。”她說。
陳池慢慢回身靠回椅背上,他望着車身前方,那裡隻有路燈照亮的一小片地方,再遠處是影影綽綽的房子和山丘的輪廓。
他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細微地抽疼了一下。
兩年,兩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從奮不顧身地坐到他身上到完全忘掉,像扔塊破布一樣把他扔掉。
愛和遺忘都如此容易。
“你這兩年過得很精彩吧?”他問。
而有些人就不一樣了,比如他。
他的心已經堅硬如磐石,水滲不進,刀化不開,一旦有個人入了心,就也出不去了,和血肉相連,不要妄想清除,你想不想,願不願意,它都一直在。
他的計量單位可能是十年,而她是秒,他的感情是忍耐,她的是烈火烹油。
他不想把她拉到泥地裡,拱手托起她,可她不領情,因為他曾經說過一句不讨人喜歡的話,就罪無可恕,多麼恃寵而驕。
他疲憊地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又恢複了清明。
“我倒是要看看,在道南,哪個人敢跟你談。”
天上的雲層突然散開了,一輪明月挂在天邊撒下清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