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她一巴掌的距離,蘇绾覺得自己粗重喘息噴出來的二氧化碳都噴他臉上了,她越想呼吸平穩就喘得越厲害,她隻能往後退,從自行車上下來。
落了地才知道自己雙腿發飄。
陳池一個手輕而易舉舉起那輛捷安特,随意地把它扔到SUV的後備箱裡,全然不管它會不會劃傷這輛昂貴的車。
他扯着蘇绾的一個胳膊把她送到副駕上。
以他的性格他很想說一句,“自行車沒有了,你要想走路也可以”,但他不敢,這是頭倔驢,他要真說了,她真敢邁腿就走,哪怕走到明天早上。
軟得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用命的,一物降一物。
他把車回正,問她:“腿不酸?”
“不酸。”
“那你應該去參加鐵人三項,不然可惜了。”
蘇绾本來扭頭看着窗外,聽她這麼說,“嗖”地轉過來瞪他,眉頭擰起來,
“陳總,我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嗎?有的話我跟你道歉。我不懂,你又要罵我又要諷刺我,我要離你遠點還不行,還得追上來,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
“知道”。
“那你給句痛快話行嗎,陳總?”
“陳池”
蘇绾愣了一下,“你要是直接跟我講,你就享受耍我的樂趣,也行,畢竟你之前幫了我很多,我們家還欠着你很多錢,那我有數了我配合。”
他不說話,眉頭皺着,周身氣壓很低。
蘇绾知道他不高興了,她有點搞不懂他明明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公司裡的人說他從來不拍桌子不扯嗓子罵員工,怎麼現在這麼陰晴不定?
“我改主意了,蘇绾。”
車程過半,他突然說。
“什麼主意?”
蘇绾小心翼翼地問,總感覺自己在火山口上試探,一不小心就會灰飛煙滅。
“從你回道南的那天開始,你就替我們做了決定。”
“什麼意思?我能替你做什麼決定?”
她頭越來越昏,感覺滿腦子漿糊。
“你想聽實話?”
他聲調不高不低地問。
不知道為什麼蘇绾的心開始有點慌,她的第六感探測到前面的危險,好像她邁步在雷區前面,腳擡起來又不敢落下去,她的喉嚨有點幹。
他不給她退縮的機會。
“隻要你回道南,你就一定是我的女人。”
“轟”地一聲,蘇绾覺得什麼東西沖到她腦門上,讓她眩暈又夾雜着荒謬和憤怒,她張了張嘴,支吾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深吸了幾口氣,抓起手套箱裡他的墨鏡朝着他就扔過去,“你以為你是誰?”
她憋了半天隻吐出這一句。
陳池不以為意地撿起眼鏡拿在手上,
“你要是喜歡扔眼鏡,下次我買10副放車裡讓你扔着玩。我就知道你這毛病,說了就炸毛,我不說你非要逼我說。”
“你有病,我最讨厭别人強迫我做什麼。我對你沒興趣了,陳池。”
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隻想扯着脖子“吱哇吱哇”地叫。
“那不是巧了,我也是,從來不接受别人說‘不’,我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他不輕不重地說,好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邊不耽誤把車平穩地停到蘇绾家門口的台階下。
蘇绾覺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起來了,這個人說話的樣子讓人覺得心悸,她腦子中又浮起他面無表情把人打倒在地的樣子,那種心慌又回來了。
她一隻手抓着門把手,深吸了幾口氣,“陳總……”
她剛開口就被打斷,“陳池”。
“陳池,如果你覺得你幫了我們很多,借了我爸很多錢,想讨回點什麼讓自己出口氣,我能理解,畢竟我也沒有二話得接受了你的幫助。如果你不甘心,我可以陪你睡一覺,我自願的,我沒和别人睡過,你不虧的,但是别耍我玩,我這種人沒啥意思的,腦子一根筋,玩不來你們的貓捉老鼠的遊戲,我隻想找一個跟我一樣一根筋的人,何必浪費你的時間呢?”
“什麼時候睡,你約個時間。”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蘇绾一口氣堵在喉嚨裡,
“你說個時間。”
她咬着牙。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解決。”
他說着動手解開自己的安全帶。
蘇绾駭然,眼睛瞪得溜圓,她覺得自己簡直在沸水裡煮着,坐立難安又不知道下一秒要發生什麼。
陳池眯起眼睛,“怎麼?今天不方便?”
他語氣冷冰冰又帶點輕佻,蘇绾覺得渾身冰冷,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局面。
陳池靠回椅背上,“現在知道害怕了?我跟你講過壞人多的是,你嘴裡說出來的話,要做的事先過過腦子,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樣,你有恃無恐。你再敢給我張口閉口說和人睡一覺這種話,我馬上讓你哭爹喊娘。尤其是你沒和人睡過這種話也能挂在嘴上,你把你自己當什麼了?一旦有人聽了你這話起了壞心,你就是送上門的肥肉!”
蘇绾扭着頭貼着車門不說話。
他看了一眼她被吓到的樣子,緩下語氣,“我給過你機會讓你走,你自己跑回來的。你沒有别的選擇,我也沒有。我晚上有個應酬,沒辦法跟你一起吃飯,你平時怎麼吃飯?”
蘇绾扭了下把手推開車門就走,頭也不回,把車門甩得車震了三震。
她的頭揚得高高的,無論如何輸人不能輸陣,像隻驕傲的孔雀。
陳池微微低着頭透過副駕的窗戶看她經過那棵高大的桂花樹,消失在那扇巨大的紅銅大門裡。
他不知為何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看着那棵桂花樹想象出八月桂花飄香的樣子,覺得人生很不錯。
他一輩子也不曾以後也不會成為她那樣的人,内心堅定内核很穩,有自己的世界觀不會輕易改變,不畏強權,不媚世俗,一種近乎天真的高尚,這種品質是從小錦衣玉食和充足的愛澆灌出來,可遇而不可求。
傻是真的傻,但就是招人心疼。
他發動車子滑出車道。
他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四肢奔騰,讓他渾身充滿力量,在狹窄的駕駛座上簡直坐不住,想要朝着窗外喊幾嗓子,這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情緒,太陌生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劇烈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