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跟“太子豪”出去開開心心玩了三天,回來後就變成了他的親信,再第二年就變成了保安小隊長。
等到他們走的時候他已經變成安保經理,成了“太子豪”的左膀右臂。
陳河拽着他的胳膊問他是不是瘋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夜夜笙歌,被幾十個保安前呼後擁叫“陳經理”,那些莺莺燕燕也可以時不時一起鬼混一下,他想不出不幹的道理。
他反問陳河:“這種活你能幹一輩子嗎?一輩子日夜颠倒,一輩子跟人打架。太子豪不幹了有大把的錢,我們老了幹不了就什麼也沒有了。而且得罪的人太多,趁年輕趕緊走。”
他從屠見春廠裡出來的時候,沒幾個人看好他,手裡零零整整一共也沒多少錢,租了兩間廠房,買了兩台機器就沒剩多少錢了。
為了省錢,經常白天在外面跑,晚上自己開機器頂一個工人的班,幹到後半夜。
陳河來投奔他的時候,廠子已經算站穩了腳跟,有了三四個工人。
如果讓陳河來說一件徹底颠覆他認知的事情,當屬劉俊生這件事,也是因為這個人讓元謹脫胎換骨。
那時候劉俊生是達州的一個種植場老闆,他和元謹定了幾千米的濾布,陳池親自去交貨的時候,對方說這批布的密度太低,他們需要更高密度的布。
實際是他們下錯了貨,等蘑菇長起來才發現密度太低的布效果不好,他們就想耍點賴,能平攤一點損失。
做生意沒有這樣的道理,一切有合同說事,要是碰上脾氣不好的老闆,這時候當場鬧起來都是可能的。
誰知道陳池聽了他們的要求不但不生氣,還很爽快地答應重新生産一批高密度的布送來,這一批拉回工廠去,連運費都不需要他們補貼。
陳河氣得把合同扔他身上,問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這一來一回要虧多少錢進去。
他記得陳池慢條斯理地跟他說:“做生意當然要賺錢,但有的是賺的眼前的錢,有的是賺得以後的錢。這批已經生産出來的布,是市面上常用的規格,就算我們拉回來也很快能賣出去,最多成本價給别人,虧不了多少。但是劉俊生的種植場每年的業務量很穩定,而達州有上百家這樣的種植場,我們隻要能切入,就不怕賠的這點小錢。”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劉俊生還是達州的種植協會主席。
劉俊生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把能給的機會都給了陳池。
那一年,元謹新搬了廠房,新買的機器加班到冒煙。
年底的時候,陳池算了一筆賬,這一年因為劉俊生元謹賺了貳佰來萬,他帶着陳河去銀行取了200萬出來,裝在一個半舊不新的帆布包裡,一個人扛着這個大包去找劉俊生,把錢放在後者的辦公桌上,對他說:
“劉總,沒有你,我一年就賺十來萬,我不貪心,留下我該留下的,剩下的都是您的,我一分不要。”
所有人都傻了,沒人見過這樣的舉動。
劉俊生感動異常,拍拍陳池的肩,一分錢也沒收他的,反而來年給他介紹了更多的生意,并且跟别人講,“和他打交道你們絕對放心。”
陳河當時就瘋了,急紅了眼,“我們辛辛苦苦一年,替别人賺錢?這一年裡一天不敢休息,他就出個人脈,把所有的錢都拿走?陳池,你骨頭那麼軟?”
陳池也不惱,不驕不躁跟他講:“慌什麼?這是我們的投名狀,如果他上道,我們遞給他這麼多,他不會收。如果他真收了,我們就當這一年白辛苦,明年後年有的是機會好好賺一筆。他的人脈才是最值錢的東西。陳河,憑我們自己,我們就是隻能賺十幾二十萬的水平,我們要利用别人,就要舍得把利益分出去。要做大事,你不能隻看眼前寸把的地方,要有常人沒有的耐心。”
那是陳河第一次聽到這個理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和陳池之間可能有難以逾越的鴻溝,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會,不需要别人教。
陳池的确是一個天生就很自律的人,自律到近乎無情。
在他二十出頭的時候,碰見過一個好姑娘。
那個姑娘在漫長的歲月裡,面目已經有點模糊,陳池偶爾會突然想起她,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心裡多少會有一點點惆怅和遺憾。
在那個時候,那姑娘已經是他高攀。
她不嫌棄他家一貧如洗。
那個姑娘哭着問他:“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單幹,你繼續跑業務,我做會計,我們的收入能讓我們衣食無憂,好好過小日子不好嗎?你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我們拿什麼結婚?我等不起兩年、三年,賭不起你的前程。”
“你想清楚,我不耽誤你。你要過安穩的小日子,不應該找我。”
他冷酷地對那個年輕的姑娘說。
當天晚上他一個人喝得溜到桌子底下,他也有過對以後的設想,但是他自尊讓他從沒說出口過,他一個人把那些苦澀和着酒咽在肚子裡。
恨就恨吧,那時候的他已經知道,人生有很多痛苦是必然會存在的,沒有什麼是忍不過去的。
那時候的他堅信,沒有誰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情愛不過是浮雲。
然而,白雲蒼狗,我們對自己又了解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