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聽見結完賬的陳河在後面跟那個男人交談，聽見他叫“老陳”。

他們出門還沒走兩步，有兩個男人快步從旁邊走上來攔住了陳池的路，看架勢是專門在這等着。

蘇绾看看這兩個男人，又看看陳池，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

她看見陳池的眉壓下來，臉色不豫地站那兒。

後面的陳河已經快步趕了上來，他對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說：“永富，這又是何必呢？”

陳池揚聲對蘇绾說：“回去的路認識嗎？”見蘇绾點頭，他又說：“先回去吧。”

蘇绾轉身往回走，身邊有一些個跟她一樣吃完飯往廠區走的人。

她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看見那幾個站在低矮房屋面前的男人，身高不一，年齡不一，他們一定很累吧？

燦爛的冬日暖陽也驅散不了這種孤獨。

下午，蘇绾幫着分配和登記節禮。

王勉誇她：“幸虧今天有蘇绾，不然我和周怡兩個人頭都要大了，事情都不大就是多，零零碎碎最耗時間，匆匆忙忙肯定要出錯。就是怪不好意思地，正好你今天來，但凡你早兩天來我們也好多準備一份，今天還讓你白幹活。”

蘇绾笑着跟她開玩笑，讓她去找老闆。

王勉說：“找老闆，你找應該比我找好使。”

忙了半下午，還是不見陳池回來。

到了快下班時，她收到一條消息：你等我一下，我帶你回家。

蘇绾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替他覺得累，她聽王冕她們說一下午了，今天晚上、明天中午、明天晚上，他都有宴請。

她回：沒事，你忙吧，我自己回去。

她心想這地方滴滴總能叫到吧，最多時間久一點，實在不行加點錢。

陳池好像沒聽見她的話，隻跟她說：我叫你下來的時候你就下來。

陳池把車開到樓下，看見蘇绾費勁地拎着一箱猕猴桃，一盒砂糖橘還有兩個大禮盒，他趕忙下車繞到她那邊去幫她把東西放後座上。

蘇绾上了車跟他說：“這是發給你的東西，一直放外面辦公桌上也不太好看，我幫你拎下來了。”

陳池一甩方向盤把車掉了個頭，他淡淡地說：“我的這份給你，你當我一天的員工也應該有員工福利。”

她幹活多賣力啊，一點力氣都不藏着。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她看着他的側臉問，他有一個像刀削一樣筆挺的鼻子，眉骨很高，窗外的路燈投在他臉上，他看起來非常疏離和有壓迫感。

她甚至覺得她不該問這問題，早上的和煦好像錯覺一樣。

他點頭，“說”。

“這些人都來找你要錢嗎？”

“準确說是借錢。經濟形勢不好，很多人很難，年關尤其難過。”

“你不打算借？”

“不借。有還才有可能借，如果你明知道有人還不出錢，你借嗎？”

“但你就要做壞人被人記恨了，你要麼做壞人保住自己的公司，要麼做爛好人把自己的事業都搭上。挺難弄的。”

蘇绾想了一下又問：“你說這裡的人互相擔保是怎麼回事？”

“道南都是做小生意起家的，大家互相幫忙是常有的事。經濟上周轉也司空見慣，去銀行貸款需要有另外一家公司擔保，大家都是幫來幫去的，經濟好的時候，這麼做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撐不下去的公司有很多，一家出事後面要連累好幾家，有些賺錢的公司因為擔保問題現金流斷裂活活被拖死，一環套一環已經不知道從哪解開了。我之前也幫過人，别人也幫過我。現在那些幫過我的人來問我，你憑什麼不幫我？你說我怎麼辦？”

天黑得早，國道上沒有路燈，隻能看見路兩旁影影綽綽的山丘和農田。

蘇绾看着被車燈照亮的一小塊路面，沒有說話。

陳池把車停在上午接她的台階前，下車把後座上的東西一樣樣拎下來，問她：“拎得動嗎？”

蘇绾點頭，伸手去接。

那禮盒的紅色提繩深深地勒進他的手指，她笨拙地差點連他的手指一起抓到手裡。

他的手好燙，她心裡一抖。

陳池笑着說：“多穿點衣服”。

“年後再去公司吧，明天開始放假了，好好過年。”

“好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