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一度布滿火藥味。
陸京禦給了宋枝意台階讓她下來,不是來息事甯人的,而是這事用不着宋枝意,他會撐腰。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江凝煙。
陸京禦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她說。
江凝煙打量他,他正看着她,頭是微微低着的,腦袋歪着,上半身微俯,幾乎跟她平視,眼神裡有溫柔有鼓勵,沒有生氣的痕迹。
他看起來像是沒有胡亂聯想。
兩人的視線近距離接觸,她清晰地看見他眼睛裡自己的倒影。
她這次手被他緊緊地拽着,也不知道發沒發抖,聲音倒是平穩,堅定地說:“我爸去世的時候就這些錢該給我,拖到現在了。我這兒是不可能退讓的。”
撕破臉了也好,她也累了,懶得再維持表面和諧。
陸京禦點點頭,語氣很溫柔地說:“那就不讓。”
江立林氣得滿臉通紅,訓斥道:“老是惦記着家裡的财産,也不怕被人笑話!”
江凝煙冷淡地說:“丢人的是你們。京卓是我爸做起來的,别想吃絕戶。”
“吃絕戶?”江立林又砸了一下拐杖,“沒有我的支持你爸能做起來?你真的是白眼狼啊。”
他一砸拐杖,江凝煙渾身微微一個激靈,幅度很小,但是陸京禦感覺到了,他蹙眉,冷着一張臉,語氣有點重,“當着我的面你也吼?”
“長輩管教孩子怎麼了?”
陸京禦眼神裡像是粹着冰渣子,說:“那我會為她對江家動手。”
這話撂下,江立林頓時一口氣憋了回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
江立林瞪了他一眼,怒氣沖沖地走了。
-
江凝煙今天不高興。
非常不高興。
不喜歡軟弱恐懼的自己。
她已經長大了,根本不用怕他。論謀殺,她才是行家,根本不用怕他。
但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漫長的歲月裡早就浸入她的骨髓,她對所有人都可以平靜,但唯獨對她爺爺做不到,隻要他的拐杖一砸,時間像是拽着她的靈魂回到小時候,身臨其境聽見那話的場景,震驚又恐懼。
她親爺爺,想殺她。
長廊裡的秋風吹過,卷起的楓葉火紅似血,在她眼前晃過。
陸京禦雙手都捏着她的手,手忽地一用力,将她抱進了懷裡。
大掌摸着她的後腦勺,不輕不重的,“他以前對你就這個态度?”
陸京禦并沒想到江立林對江凝煙是這種态度,他覺得趙清平的外孫女,怎麼可能被人這種态度對待?但想到她爸媽去世的時候她年紀尚小,确實,什麼都有可能。也有孩子在學校被老師欺負卻一直不告訴父母的,也有被同學欺負卻一直不告訴父母的。
江凝煙确實不想說。
告訴别人她家人恨不得她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是件很自降身價的事。
在她的圈子裡絕大多數人對她友善是因為她是誰誰誰的孩子。而不是因為她是江凝煙本人。
江凝煙本人有什麼價值?
江凝煙本身就隻是個作者,哪怕紅了點,在權力巅峰的人看來不足挂齒。畢竟一個作者隻能在文裡發發瘋,而身處權力巅峰的人是在真實世界裡可以拿捏一個人的生死。
瞞天過海,指鹿為馬,悄無聲息。
江凝煙要在這個階層穩住,守住她的地位,她的金錢,她的尊嚴,不能随便被人捏死。她不能随便自掉身價。
所以,她隻在他懷裡說:“和藹可親的長輩才是個别吧?”
家長都要絕對的權威。
陸京禦撫了下她的後腦,“以後,沒人能教育你。”
江凝煙忽地從陸京禦懷裡擡起頭,揚起笑臉道:“我想去蹦極。”
她要去克服恐懼。
陸京禦:“?”
江凝煙說:“你陪我去?”
宋枝意在邊上悠悠來了句,“啊~~他恐高。”
“啊?”江凝煙驚奇,“真的嗎?”
“真的,千真萬确。顧禦洲怎麼激他他都不不跳。”宋枝意初中開始就跟顧禦洲在一起,當然跟陸京禦也熟,知道他的弱點。
終于知道陸京禦的弱點了,江凝煙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巴掌肉都有點疼。
宋初霖壓了壓鴨舌帽,說:“要人陪的話我可以跳第三次。”
陸京禦眼神淡淡瞟他一眼,宋初霖擡了擡帽檐,眼神光明正大地直視陸京禦,絲毫沒有想當小三的羞恥之心。
陸京禦蹙眉,他的視線又挪到宋枝意身上。
宋枝意舉手表示:“他成年了,沒有監護人。”
宋枝意主打一個一人做事一人當,别想連累姐姐,誰惹的誰負責。
宋初霖:“……”
陸京禦眉梢微挑,不動如山,問江凝煙,“之前玩過嗎?”
“沒有。所以想嘗試。”
“想我陪你跳?”
“可以嗎?”眼神期待地望着他。
陸京禦沒猶豫,“可以。”
江凝煙還挺體貼,說:“别勉強啊,如果恐高會頭暈惡心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