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烏蒙蒙的,貧瘠的土地上空,妖靈鋪天蓋地、成群結隊的在天上呼嘯而過,發出尖利的聲音。
它們在逃竄。
盡管這種避讓閃躲的趨勢因為妖靈數目衆多且遊移不定而不顯,但它們無疑是在避讓着遠方鋒芒。
向逆着它們逃竄的方向望去,一位白衣青年手持着一把白玉骨扇,徐步走來。
青年眉目含春,雪白的發帶烙着金線繡制的印花從他胸口垂落,尾端殷紅的細小珠串仿佛泣血,在他行走間發出細碎的音節,微不可聞。
仔細看,每當音節響起,妖靈便會避之不及的四散而逃,音節一止,妖靈便又循着生命活氣蜂擁而上。
這般混亂可怖的場景,旁人看着險之又險的畫面,但他神色悠然,舉重若輕,行止之間,自有圓潤鋒芒。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查探也沒有生機。
但打開的扇面上羅盤微弱的一點,仿佛朱砂臘梅,直直的指向前端。
青年擡眼看去,遠處斷壁殘垣的城鎮裡空空蕩蕩,毫無人煙。
扇面再一轉,透過扇面,處處展現着靜默無聲的吃人畫面。
人人都赤紅着雙眼,殺戮、紛争、抛棄了一切的外力而赤手空拳毫無章法的搏鬥、啃咬,最終被蜂擁而來的妖靈蠶食鲸吞,血肉、骨髓、包裹着它們的布料衣物……悉數被啃食殆盡,一絲痕迹都沒能留下。
那是不遠處的城鎮城破前後發生的事情。
白玉骨扇短暫地撥動了時間,讓這些畫面展現在青年面前,也讓他胸口一悶,咳出一口血來。
這一口血掀起了連鎖反應,妖靈被鮮血的味道引誘到發狂,發帶上的珠串顔色因青年受傷跟着一陣暗淡,對妖靈的威懾大幅度減弱,眼看着妖靈們蜂擁而至,飛得最快的那隻的爪子都要抓上青年的眼眸,“倏忽”一聲響,晴天亮起了一道白光。
寶劍出鞘。
大片的妖靈被這白光抹去,整個天地都為之一靜。
青年卻歎了一口氣,很是難受:“好不容易向師尊求來的禁制,這下又得重新蓄勢了。”
他珍惜地摸了摸頭上的發帶,又摸了摸劍鞘上的穗子,美目微蹙,心中難受不已,看向村莊方向的眼神也跟着厲了一厲,卻又歎息到:“可我跟這村子又生什麼氣呢?師尊說過遷怒不好……”
可禁制被破,他真的很難克制情緒啊。
他不是那些犟種和尚,自然修的不是閉口禅,但師尊這道法門卻和閉口禅也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叫做養氣蓄勢。
平日裡不動用真氣,也不與人争鬥,養得越久,出勢的時候威力就越大。
此法門威力有目共睹,但修習條件極高,代價和風險也極大。
一旦動手就必須出勢,不然會遭反噬,蓄的勢被清空就得重新再設禁制,重新再養。
剛剛他就是不慎在越級動用白玉骨扇的時候因鎮壓突然失控的白玉骨扇而洩出了一絲真氣,将自己瞬間坑成重傷。
背負着這樣的禁制,按理說他本不應該接取任務出現在這裡的,即便接取任務也不該獨行,可……
多思無益,想着趕快完成任務,趕着回去向師尊重新求一道禁制,青年加快了腳步,徑自踏入這殘破的城鎮。
和時間溯回看到的一樣,城破前人們在妖靈的影響下自相殘殺,城破後妖靈包圓了所有的生機,這座城和他一路走來看到的所有城池一樣,已經死絕了。
可,扇面上那一點“朱砂痣”還固執地亮着。
還有一個活口。
青年循着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前,來到一間保存度較高的房屋前,推開一扇又一扇門,來到了一間地窖。
羅盤顯示那活口就在他面前的大缸裡。
大缸像是俗世的人腌制醬菜的缸,足有一人高,頂上蓋着一個厚厚的圓形蓋子。
青年蹙了下眉,抽出條手帕來,這才忍着潔癖用真氣撚起了蓋子。
“嘶——”
在看到裡面的東西的時候,青年腳步下意識一退,卻又勉強忍住了。
那是個不到八歲的孩子,雙眸赤紅,牙齒鋒利帶血,打着補丁的衣衫灰撲撲的,手裡的妖靈啃了一半。
他已經不能算作人了,但也不至于淪為魔物。
天生魔種。
原來這就是自然狀态下的天生魔種,難怪,難怪……
青年抿了抿唇,眸光閃了一閃,垂眸看着扇面上羅盤那微弱的一點朱砂一跳一跳,努力放平了蹙着的眉頭,以指代符,在男孩眉心點了一點。
男孩眼裡的赤紅漸漸褪去,手裡嘴裡的妖靈也被靈力一道滅殺,終于有些像人。
青年心中的芥蒂也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