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裡,浣之已經悲涼得組織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太恐懼這一天的到來。所以寫詩,所以作畫,所以和柒一起臨着懸崖看日落。本借此體驗延長生命,但不管如何掙紮,死神還是無情地下了最終通牒。
“我昨夜在泉邊想。那個能把人都熔掉的鍛造爐有多大?”她抱着柒的肩膀,終于忍不住眼淚。少年深紫色裝甲下的布料,頭一回沾染淚水而非血迹。“再算上我的......”
她哽了一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柒将她從水邊攙起,慢慢移到了院中的石凳旁。又想起石凳寒涼,浣之輕飄飄得站在風裡,好像馬上就會被吹走。他心一橫,直接将人橫抱回屋中。
再一看,自己胸前的布料已經被淚水沾濕了。
他心頭亂得仿佛有一千隻螞蟻在亂爬亂咬。但尋出麻線團的開端卻不難——首領要他做事,他沒有不從,但那些都是别人的事,他沒有殺過旁人不假,卻也是一出手便死傷無數、血流漂杵的首席。首席,第一刺客。現在首領要殺浣之,卻沒有讓自己知曉。他心亂如麻地盯着月光,一層青白色的糖霜,像極了那天小攤處的桂花糕和時興的牛軋糖糕。白衣,紅血,不,他不願讓浣之倒在血裡......我不會讓你死......你不會死!
“我保你。”他眨了眨眼,所有東西便都消失了,隻剩下浣之呆呆地看着他。
“你說什麼?”她臉上莫名出現一抹哀求,“柒,你不要繼續說下去。”
她如此說,他雖然心意已決無法轉圜,卻依然等着她說話。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她沉沉地擡起聲音,苦笑道,“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冬家最後一代最小的女兒。被送入雪明派前,國師前來拜訪,說我身帶災厄,若不幹預,玄武國和我的血親......必受牽連。”
柒坐了下來,想到她身上可怖的黑色斑點。
“命數啊,可能我的命數就是被所有人厭棄。”她微微笑了一笑,想起自己背過的所有無題詩和柒千辛萬苦尋來的燕窩湯。終究是回不去了,終究是回不得啊。“後來我的家人死于你手,我想,這是首領的意思。自此,我以為我在世間再無牽挂,可聽到死訊後的悲痛卻激發了我體内的血脈......”
原來是她......原來是你......柒渾身震動,極度地心驚而不敢置信。
“我成了世間最後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