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時興的唱詞裡還有很多對從前詩句的化用，我一進門就看到兩個女子相顧無言地站着，一紅一白，對比強烈，中間落下一縷自天井而來的天光，她們邊唱邊扭過頭去，舉着水袖繞圈走着，柔軟的半透明的水色布料逶迤在身後，拖出一長段素白。這場景不算得上有多風華絕代，她們臉上的油彩和墨黑的眼睛眉毛無比分明，在光中全部明晰如刻痕……那刹那，真是美得令人心驚。

我實在被吸引，原來不甚認真的态度也轉變為欣賞，偷偷摸到邊緣的空椅子坐下，柒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我們身後是建在入口上空的走廊，此刻空無一人，入口卻被鎖上了。

我看回向他，柒立刻攬着我退至無人注意的陰影，随後我腰間一緊——同時腳下一空，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色完全是從上至下的一片開闊，這大廳奇高無比，大約有五六層樓的高度，戲台再墊一層，牆上的走廊又挑高加寬，完全是個未被好好利用的觀衆席。台下稀稀拉拉，我們卻互相靠着看戲，盡管缺失了前文，但隻看女角的走動就足夠美麗。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我想到這裡，眼前又出現那天光線中微微浮動的細小灰塵和天光下戲台表面的紅衣女子和白衣女子。柒回過頭來，表情恍若隔世。我們站在這片水窪前，那隻小船就泊在蘆葦叢深處。趟過水後的鞋襪已經完全濕透。我和柒被水鬼毒帶進回憶鄉，他看我一眼，我立刻想起了回程時的長橋。夜色朦胧，靜水深流，潺潺的星星點點鋪在我們身下……他站在那頭，我站在另一頭，流水般輕柔的微風緩緩拂過面龐，我們再次穿過蒙蒙霧色和朗朗長橋……多美的月光！多美的面龐，多美的景象……我們在月色如練的橋頭一起踏上不歸路，而我相信他從來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