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霍無妄都已經回屋睡下,可宋錦安卻還在正堂内坐着。兩扇門敞開,凍的她直哆嗦,卻還是不願将門關上,生怕沒了這刺骨的冷意,她坐着便能睡着。
直到三更天,她才隐約看到門前有一身影下馬。
宋錦安快步走去,但從正堂出來時,卻下意識看了眼霍無妄所在的東屋。
見其燭火已滅,宋錦安才放心走去。
院門打開,宋錦安忙問:“如何?”
“确有朔北人進入大祁,但隻有一人。”
鬥篷籠罩在大當家的身上,帽子将其整張臉都近乎罩住。
略微一頓,他又道:“不過他醉酒後卻又說不止一人,還說是……是五皇子命他将人放進來的。”
大當家不由得歎氣。
本想将高勝灌醉,也好套些話。可沒料到此人醉酒後說的是驢唇不對馬嘴,最後他也隻是問出這麼多。
“五——”
五皇子未曾喊出,宋錦安忽地噤聲回頭,再次看向東屋。
再三确認霍無妄并未出來,她才低聲道:“縱然是醉酒之言,但也隻怕此事沒那麼簡單。不過,我更怕前來大祁的那人,是朔北派來的眼線。”
她擡手扶額,不知是被這寒風吹的了,還是被大當家的帶來的這些話驚着了,一時隻覺頭昏腦漲。
但好在還算留有一絲清醒。
“此事多謝大當家的跑一趟,不過眼下還有一事需大當家的吩咐紅俠山的兄弟們去做。”
宋錦安上前半步,将嗓音壓了又壓,“從珣州進入朔北人一事,需得将此事盡快傳出去。但不可說隻是一人,要說朔北來了足有上千人。如若日後朝廷查起此事,我一人擔下。”
此事若是無法鬧大,最終高勝定然會将此事壓下。而那個進入大祁的朔北人,自此便可隐于大祁。
雖隻進入一人,但也足以見得珣州邊境防守不嚴。若是換了旁人,宋錦安大抵也不會插手,可高勝此人卻是個貪财好色,無勇無謀又十分圓滑之人。他本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百夫長,卻因攀上了五皇子這棵大樹,一路被提拔至戍邊将軍。
日後若是再升官,可就是邊境大将軍了。
到時隻會更難扳倒。
而她要做的便是趁此機會将此人拉下馬,即便下一任珣州的戍邊将軍會是上一世曾對他們出手的陳将軍,也好過如今的高勝。
“宋姑娘是想……扳倒此人?”大當家的不由得一驚。
他俨然沒料到宋錦安竟敢這麼做。
宋錦安點頭,“大當家的也曾是個将軍,應當知曉為将者若是個軟骨頭,底下的士兵上了戰場也隻會是逃兵。倘若朔北來戰,珣州由高将軍把守,隻怕會落得個城破國亡的下場。”
她緩緩擡眸,看向此刻的天空。
頭頂烏雲遮月,卻依稀還露出些月光。
“若此時不除他,日後他被五皇子扶持為大将軍,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他?數十萬大軍在手,又有皇子做靠山,屆時他若想反,不過是五皇子一句話罷了。”
原本還在猶豫的大當家,聽她這番話頓時醍醐灌頂。
他本就不喜與那高勝打交道,隻是迫于無奈罷了。如今又出了邊境有朔北人闖入一事,自是更不能容下此人。
“宋姑娘所言甚是。”大當家的心下一橫,“既如此,此事便聽宋姑娘的。”
“另外還有一事,需得請大當家的派人跑一趟。”宋錦安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上寫着霍将軍親啟。
大當家的看了眼那封信,頓時明白。輕輕點頭,接下了信。
-
東屋,霍無妄站在窗前,順着縫隙看向院門外。
見那身披鬥篷之人翻身上馬離開,可他卻沒能看到男子面容,隻看到宋錦安遞給那人一封信。
眼見宋錦安要回西屋去,霍無妄突然打開門走了出去。
宋錦安聽到動靜,止步門前。
在院門口時她便察覺似是有人在盯着她,竟還真是霍無妄。
“宋姑娘倒是好本事,深更半夜還能命人為你做事。”霍無妄冷嗤,“不如宋姑娘今日與我說個清楚,如今的宋姑娘究竟是什麼人!”
他早就想找宋錦安問個清楚了,但卻因種種緣故一拖再拖,如今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敢問宋姑娘與紅俠山上的山匪,究竟是何關系?又是與何人學的制毒?還有剛才那位,又是何人?”
但除此以外,他更好奇的是宋錦安究竟為何敢直言能将高勝拉下馬。
就連霍家也不敢說出這話,她怎麼就敢?
“霍小将軍聽到了什麼?”宋錦安皮笑肉不笑的回頭,不答反問。
霍無妄黑着臉,“拜你所賜,全沒聽到。”
但凡聲音大些,他也能聽到點二人之間究竟所言何事。
他仔細的打量着面前之人,不禁想起在她及笄那年時的上元節。
往年他從不曾在霍家過上元節,唯獨那年師父有事,方才讓他在霍家多住了些時日。自然與宋錦安相處的久了些,但也僅僅是遠遠地看着。
隻因此人素來不喜與他多言,反倒時常圍在大哥身旁。
那時徐夫人還曾打趣,讓宋錦安日後嫁與霍大哥為妻。
霍無妄至今都記得,徐夫人此話一出,宋錦安臉上的那抹嬌羞與希冀。
上元節那日,三人一同去了曜州城裡看燈會。宋錦安黏在霍大哥身旁,凡是想要的素來是不客氣的,張口便說。霍大哥亦是寵着她,隻要她要,便統統買來。
回去路上,宋錦安亦是坐在馬車裡靠在霍大哥肩頭睡了一路。
那時她也算是天真無邪,性子又軟又驕縱。
可這些時日的宋錦安卻令霍無妄覺得陌生,仿佛眼前之人并非是宋錦安,而是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