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去給霍無妄開門,卻在看清他背後之人時,登時倒抽了口涼氣。
她隐隐約約能看得出來霍無妄背着的正是李大哥,可此時的李大哥卻是雙頰凹陷,俨然是餓了幾日的模樣。滿身的血腥味,也不知是哪裡受了傷。隻見身上的素色衣衫都破了,上面還沾着血迹。
見霍無妄要背着李大哥去屋内,宋錦安倏地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去醫館,藥和銀針都在醫館!”
語畢握着霍無妄的那隻手不自覺顫了顫。
掌心中傳來黏膩感,雖看不清是什麼,但她心中隐隐有股不好預感。
“去醫館。”她再次重複。
夜色下,她看到霍無妄臉上的血迹,也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怒火。
直到三人去了四方醫館,為李大哥查明傷勢後,宋錦安方才明白霍無妄為何鬧怒——
李大哥身上的傷觸目驚心,腹部的傷口又深又大。可這傷卻并非是惡狼所緻,而是利器所傷。
難道是那二十人動的手?宋錦安心下暗道。
但如今李大哥的傷勢,也容不得宋錦安多想,隻得與孟祯二人聯手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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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京城郊外小院的書房内,男子身着寬袖墨袍衫,黑白交織的長發束起以玉簪固定。此時站在火盆前,雙手伸出,正烤着火。垂下的眸光盯着火勢,時不時捋下胡須。
片刻後又回到案幾前,接着抄寫經文。
隻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男子走了進來。
他腳步輕緩的去到案幾前,彎腰拱手一揖,嗓音低緩道:“大人,徐将軍派去的人已有多日不見蹤迹,隻怕是遭遇不測了。”
抄寫經文的男子聽聞此言未曾擡頭,豆大的眼眸依舊盯着筆下的一筆一劃。
書房内靜的出奇,唯有火盆裡不時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
而站在案幾前的男子甚至依舊拱手彎腰,動也不敢動,就連氣息都不由得壓了壓。
良久,抄寫經文的男子才緩緩擡頭,手中依舊拿着毛筆。本就格外小的雙眸,此刻微微一眯,小的倒像是雙眸緊閉一般。
站在他對面的男子隻覺不寒而栗,如同被毒蛇盯着。
“他本無心取那霍二性命,不過是迫于無奈,方才派去四個廢物罷了。但如此一來,倒正合我意。”放下手中毛筆,男子緩緩起身,雙手背在身後。
他緩步朝着火盆走去,卻擡眸看着屋頂。
置于角落的兩個博山爐飄出屢屢白煙,而火盆中也不時飄起煙霧。此時所有煙霧同聚屋頂,誰又能辨認出哪些煙霧是從博山爐中飄出的呢?
如此局面倒是正好渾水摸魚、借刀殺人。
他回頭看向依舊還在案幾前的手下,“錢旻,接着派人去福鹿縣,不必多,每次去六人即可,由弱到強的派去。此事你着手去辦。”
他忽地眉頭一皺,神色嚴肅。
“切記,如今時機未到,不可取霍二性命。藥材一案,人證物證一一送去。本官要他查此案,但又不能查明此案。最要緊的……”
他忽地噤聲,沖着錢旻招手。
錢旻忙快步走去,附耳湊近,男子又低聲又同他說了幾句。
錢旻頓時恍然大悟,激動拱手彎腰,“宰相大人當真聰慧過人,屬下這就去辦。”
語畢轉身要走。
可思及另一事,卻又止步回頭。
“大人,戶部尚書宋大人的次女宋錦安也在福鹿縣。此人自幼在霍家長大,如今在福鹿縣不知跟誰學了醫術,竟做了個女郎中。霍二在福鹿縣遇上她,隻怕此人會相助霍二。”
宰相趙永盛聞言當即冷嗤,“區區一介女子,她能相助霍二?”
但轉念一想,那宋錦安畢竟是戶部尚書的女兒,還是留心些好。
“派人盯着宋大人。”
“是!”錢旻拱手退下。
書房内再次恢複靜谧,趙永盛眉宇間緩緩舒展,唇角緊收下壓。
雙手在火盆上烤着,餘光一斜,看向案幾——
院子是太子所贈,椅子後面的櫃子裡放着三皇子派人送來的狐裘,案幾上的筆墨紙硯皆是五皇子親自送來。
曆代皇室子弟,看似一片祥和,實則卻是勾心鬥角,暗地裡恨不能置對方于死地,為的也不過是那至尊之位。
但在塵埃落定之前,皇位花落誰家,一切還未可知……
而他要做的,便是自保與周旋。
走神時,本就寬大的衣袖竟被焰火點燃。好在趙永盛有所察覺,慌忙将剛剛燃起的火滅掉,但卻還是在衣袖上留下個大窟窿。
好好的一件袍衫,就這麼毀了,實在可惜。
但好在并未“引火燒身”。
趙永盛低笑,輕輕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燼,轉而又繼續去案幾前落座抄寫經文。
隻是無人知曉,他身後的櫃子裡,除了那件狐裘外,早已被塞滿了抄寫的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