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就說漏了,幸好及時改了過來。
一聽有千兩銀子為診費,江以荇雙眸猶如晚間燭火,噌的一下亮了。
正欲搭脈,可又覺怪異,狐疑收手。
“千兩銀子?”江以荇将他上上下下的瞧了幾遍,“你當真有千兩銀子?”
身上穿的還是孟祯的長袍,此人怎麼瞧着也不像是手握千兩銀子的富家少爺。
莫不是騙他的吧?
“實不相瞞,在下倒是并無千兩銀子。”霍無妄雙手背後,略一側頭聽着院内的動靜,嘴裡還不忘說:“但烜州陸家,難道還能拿不出這千兩銀子?”
烜州陸家乃是大祁朝有名的商賈之家,其産業富可敵國。但其家規又不準陸家子孫考取功名,若是女兒家,便不準嫁與為官之人。
大祁朝百姓倒是對陸家多有耳聞,更是知其家産豐厚。
莫說千兩銀子,縱是萬兩,陸家也拿得出來。
這下江以荇才放下心來,忙伸出手,“既如此,先切脈。”
片刻後,宋錦安拎着藥材一瘸一拐的從院内出來。雖不知霍無妄在和江以荇說什麼,但此次二人并未進去,倒是讓她順利的收了些藥材。
将藥材放在牛車上,宋錦安索性坐在上面歇息片刻。
等霍無妄朝着宋錦安走去,她才解開綁在樹上的繩子,牽着牛車往下一戶去了。
直到走遠,宋錦安才問:“你是如何攔住他的?”
“無可奉告。”霍無妄回頭看向江以荇,見他已然解開繩子,但這次他卻是朝着另一方向去了。
看來還真是回江家醫館去想法子為他解毒了。
若能從他這賺來千兩銀子,江以荇哪裡還顧得上在這裡同宋錦安搶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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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天黑的早,此時雖已天黑,但時辰卻尚早。
宋錦安與霍無妄又跑了幾家,雖收來的藥材不多,但好在沒了江以荇在,她倒是能教霍無妄如何辨識藥材的好與壞,以及藥材的價格大概是多少。
而每跑一戶人家,宋錦安便向李塘村的村民介紹一遍霍無妄,也好讓那些人認得他。日後方便他前來收藥,亦是便與他前來調查藥材一案。
直到一個時辰後,李塘村幾十戶人家多數都吹了蠟燭睡下,宋錦安才讓霍無妄牽着牛車往北走。
到地方以後,在月色下依稀能看到一間破廟。走進去才發現這廟四面漏風,透過房頂能清楚看到空中明月。
二人将牛車也一并牽進了廟裡,又四處找了些掉落的枯枝。宋錦安輕車熟路的在神像後面找來一圓鐵盆,像是寺廟的香火盆。而後,她又拿出随身攜帶的火折子将枯枝點燃。
随着枯枝的燃燒,火勢愈來愈大,四周被映照的分外清楚——
最顯眼的,莫過于那尊神像。
原本該是幹淨莊嚴的菩薩神像,卻因房頂的窟窿正巧在其頭頂,緻使其身上染了塵、淋了雨、落了雪花。在廟裡炎火和頭頂月光的映照下,可見其身上坑坑窪窪。而那些過往塵土與雨雪水混在一起,最終又在神像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直至此時,神像身上積雪都還未能徹底融化。
烈焰被冷風吹拂,随着火勢的晃動,菩薩神像的面容也随之忽明忽暗。但卻依舊慈祥,仿佛被鍍了層柔光。
除神像外,四周另有一張木闆,上面放了些幹草。倒像是有人刻意放在此處。
“李塘村是福鹿縣最靠北的村子,那些商賈以往倒是沒少來此處收藥材,但近三個月倒是極少來這個村子。不過這麼一來,這個村子能收來的藥材自然是最多了。”
宋錦安從包袱中拿出用油紙包着的胡餅,将其中一個遞個霍無妄,這才給自己拿了一個。
“不過今日來的晚了,還有十幾戶人家沒去,明日才能前去收藥。”
本就嚴寒,手中的胡餅也變得又冷又幹。宋錦安隻得拿着在火上烤一烤,思忖一瞬又接着說:“日後你前來收藥,記得帶上兩個胡餅。”
霍無妄看着手中胡餅,又看了看此時正認真在烤餅的宋錦安。火光照在她臉上,平添一絲柔和。
冷風一吹,登時冷的她将自己抱緊。直至此時,霍無妄方才留意到,她似是格外的瘦,至少不如在霍家時看起來圓潤。
五年前她突然離開霍家,若是回了宋家,亦或是去了别處享受榮華富貴,倒也罷了。可她卻在這麼一個偏僻小縣,過着還遠不如在霍家的日子,甚至都不如霍家下人過得好。
他不懂,她究竟為何要離開霍家……
思忖間,宋錦安将手中胡餅撕成兩半,起身朝着神像走去,将其中一半放在神像面前。又将另一半放在包袱上,這才緩緩跪在神像前,雙手合十,小聲道:“今日我二人借住菩薩廟宇,還望菩薩莫怪。”
她盯着神像看了許久,眸光堅定且柔和。片刻後,連磕三個頭。
心下暗道:多謝老天憐惜,予我重生機會!
深夜,外面冷風呼嘯,廟内也難得暖意。
霍無妄坐在火堆前,時不時添一把柴。宋錦安躺在木闆上,倒是睡得香甜。炎火照耀下,依稀可見她唇邊笑意,不知是做了何夢。
他又看向神像,案幾上還放着那半塊胡餅。
她信菩薩嗎?
大抵是信的吧!可霍無妄卻又不禁想起自己中的毒。
明明制毒用毒,但遇到菩薩卻又跪拜,這女子着實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