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低低笑了一聲，接着觀賞表演。

“怎麼還不動手？”訓練官操控着面前仿生人的程序，嚴厲地下達了指令，“趕緊沖上去！”

麟川紋絲不動，要他去傷害最愛的人，他做不到！

要是再逼迫他，他一定會反抗，大不了就是死，大不了……誰都别想活！

對面的樂之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動了動嘴唇想喊他的名字。

“怎麼回事！”訓練官啟動了出廠設置程序，再重新打開指令。

然而仿生人還是筆直地站在原地，變成了一座機械構成的雕塑。

訓練官在總統面前有點抹不開面子，上去踹了一腳，沒想到一個用力将他踹倒在了地上。

麟川幹脆直接裝作斷電的樣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訓練官汗流浃背。

艾米利烏斯十分不滿地皺緊眉頭，在這麼重要的客人面前，居然丢了人，強壓着火氣問了一句:“怎麼搞的？”

訓練官抹了把額頭的汗，回答道:“大概是剛才和十幾個人打了一圈，這會程序運行有點卡頓，加上在運輸過程中，還不慎摔了一下，才導緻這樣的……”

“那還不趕緊帶出去修！”

“是，是！”

訓練官如獲大赦，吩咐手下把所有仿生人都搬了出去。

裝斷電的麟川被人擡到一個鐵制的推車上，身上還壓着好幾個沉重的機器人，差點就喘不過氣來。

他勉強擡起眼皮朝門口看了眼，見到樂之也走出來了，手裡依舊提着那個裝滿藥劑的箱子，挽着袖口的手臂上，青紫的淤痕清晰可見。

他離得遠，聽不清此刻門裡的總統究竟在吩咐些什麼事情，但能感覺到樂之繃緊的身體和局促不安的動作。

要是那個老混蛋敢讓樂樂做些危險的事，他一定會親自下死手！

樂之和艾米利烏斯交談之後，居然徑直朝麟川的方向走來。

躺着的人覺得不對勁，趕緊閉上了眼。

“我念着你表現不錯，才放你自由行動，隻有十五分鐘的探望時間，不要妄想能改造他！”艾米利烏斯說完還踢了那推車一腳，“你自己想辦法把人弄進去吧！”

樂之沒說話，沉默地站在大推車後面，等艾米利烏斯離開後，開始嘗試推動這輛大型推車。

十餘人的重量不是開玩笑的，他用力推了好幾下都紋絲不動。

最後實在沒辦法，他把一個個報修的機器人都拖下車，全部堆在牆角，隻推着麟川一個人進了維修室。

麟川沒料到注射了藥劑的樂之，力氣可以這麼大，搬走那麼多重達百斤的機器之後，還能把他也抱起來，一點一點拖放到維修台上。

他就這樣垂着頭坐在上面，什麼都不敢做，也不敢睜開眼。

直到後來，他感受到了樂之的氣息慢慢靠近，接着緊緊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久違的溫度傳遞到胸口，他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憑空長出一顆跳動的心髒，那道落在脖子上清淺的呼吸，令他忍不住想要回抱過去。

從頭到尾，樂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靜靜地抱着這具身體，就像曾經對方抱着自己那樣。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麟川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睜開眼，在對面玻璃的反光中，偷窺了兩眼對方的背影。

時間隻剩下五分鐘，樂之終于舍得放開手，從一旁台子取來了幾個工具，打開了“沉睡”的仿生人的大腦。

裡面的芯片早就更新換代，就算想找回數據都沒有辦法，他原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親眼見到之後，還是特别心痛。

他曾經大言不慚和麟川說過仿生人比人類優秀的言論，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天真，這世上有多少個能進化到像麟川一樣的仿生人呢，到最後隻要清除了記憶，不論有多麼厲害，也都是一樣的下場罷了。

角落那個隐蔽的加密通訊器已經失去存在的意義，他吸了吸鼻子，将隻有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取了出來。

黑色的芯片被丢進材料回收器，“唰唰”的聲音在房間裡回響許久，他目不轉睛盯了會，最後把自己口袋的打字器也一并丢進去銷毀。

或許這樣，麟川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想。

不明真相的人站在機器前無聲崩潰，說不出真相的人躺在台子上有苦難言。麟川覺得那場擁抱如此短暫，又覺得此刻的時間那麼漫長。

“再見了，麟川。”樂之背對着修理台說出這句話，他大概很久都沒有發聲，嗓音中還帶着幾分喑啞。

門輕輕被帶上，房間恢複寂靜。

麟川忍不住蜷縮着身體哭泣，不斷責怪自己是個懦夫，是個蠢貨，才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将來樂樂知道了真相，也許不會原諒自己！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烏爾多斯總統！

仿佛是尋找到了一個支點，麟川的悲傷瞬間轉換成了憤怒，他倏地坐起來，擦幹了眼角的淚。

事到如今，自己得振作起來才行，隻要能接近艾米利烏斯，那就還有機會挽救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