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弦再次逃過一死,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還是被朱元綮下令拉出去杖打八十。當然,和丢命相比,這已經算是天大的恩典了,而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這是托了王相公的面子。
先不說王杲真心幾何,單單這表面功夫,也是做足了“敬大人他罩着”的姿态,但這敬弦卻絲毫不領情的樣子,那麼他人會如何看待?
隻會讓人覺得他不識時務不識擡舉,王杲能護他一時,還能護他一世嗎?初出茅廬的小子,不懂為官處世之道,隻怕到最後要吃大苦頭。
喻曉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敬弦背影,心裡猜不透,這人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英勇無畏不怕死?
正思量着,忽覺嘴裡的東西嘗起來滑嫩可口,甚是美味,于是她悄聲問李玄那道濃湯叫什麼。
李玄答:“五侯鲭。”
“那這個呢?”喻曉又指着另一道菜肴問道。
“猩唇。”
“這個呢?”
“鯉魚尾。”
“這個?”
“熊白。”
……
縱然她對古代的珍馐美馔沒什麼研究,也知道曆史上大名鼎鼎的燒尾宴,那是臣子慶賀官位升遷宴請皇帝的宴會。既然這個酒宴是曹懋用來阿谀媚上的,那和燒尾宴相比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喻曉本隻是興趣來了随口一問,沒想到李玄會知道這麼多名貴菜品。
她沉默了,沒再繼續問下去。
酒過三巡後,忽有一使者從門外滿身風塵而來,向皇帝呈遞了一封雉羽信,稱是澤州飛遞。
一聽“澤州”,有人喜上眉梢,澤州是河東的地盤,素有“三晉門戶、太行首沖”之譽,從澤州發出的飛騎,難道是程府君的手下已經攻入晉國境内了?
果不其然,皇帝接過信後唇角逐漸揚起,有谄媚者正要趁此機會逢迎一番,誰知此時又有一人手擎一封信而來。
“陛下,程府君發來急遞!”
衆人以為這又是程複送來的喜報,腹中道賀之辭已經湧到嘴邊,豈料皇帝拿到這封信後臉色遽變,仿若方才的笑容隻是個幻影。
那谄媚者見到皇帝如此情狀,立時将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朱元綮攥着信,倏然看向百官,目光逡巡了一圈,最終落在其中一個大臣身上,就那樣盯着他看了片刻。
那眼神如同來自索命惡鬼,正當喻曉駭于其的時候,就聽到朱元綮大吼着叫道:“韋德成!”
乍一聽到皇帝叫自己,年過七旬的老臣不禁抖了抖,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臣在。”
朱元綮眼睛死死盯住他:“你是不是把酒倒了?”
聽到這句話,韋德成吓得抖成了篩子,連連磕頭辯白:“陛下,您冤枉臣下了,這可是您禦賜的五雲漿,就是給臣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将它倒掉啊!”
朱元綮怒不可遏:“你還敢狡辯,朕說你倒了就是倒了,來人,把韋德成,還有給他斟酒的侍女,一并拖出去斬首!”
冰冷的聲音落下,喻曉還未反應過來,韋德成和那侍女已被侍衛帶了下去。
“啪”,她手一松,筷子滑落在桌上。
這分明是欲加之罪,皇帝在遷怒!
然而僅僅因為這個荒唐的理由,兩條人命就像草芥一樣被風吹斷了脖子。
至此,宴席剛開始時成功“獻祥瑞”的喜悅不見了,喻曉再也沒有心情品嘗這些美味,她想趕快逃離這裡。大廳四角的銅爐裡逸出的青煙扭曲着,宛如一根細絲線勒在她的脖子上,讓她感覺無法呼吸。
喻曉拉了拉旁邊李玄的袖子,眼中帶着祈求:李玄,帶我離開這裡。
李玄一怔。
宴席還未結束,當然不能提前離場。喻曉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離譜,但她隻是,隻是不知道怎麼辦了。
破天荒地,李玄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