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和我交往。”
當沈沫被有着一面之緣的男孩攔住時,她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身着小西裝的男孩大約是七八歲,五官精緻,輪廓柔和,一頭蓬松的卷發垂在耳邊,臉上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笑不達眼底,看起來更像是精雕細琢的混血人偶。
正是在指揮家阿列克賽.喬可夫别墅裡學習的小孩。
“理由?”
沈沫分神地看了一眼手表,心裡卻并不認為這是什麼浪漫的開始。
這裡是橫濱,意外是個音樂氣氛濃厚的地方,或許因為有臨海港口,與海外交流頻繁,風氣比較自由開放,加上靠近音樂學院,附近的小鎮上,有不少的琴行,甚至有街頭表演的鋼琴。
對于大人而言,或許是會需要考慮社交距離,如果她還是原來的樣子,據說全民悶騷(?)的霓虹人,說不定出于社交禮儀——哪怕她彈得再難聽,也隻會出于禮貌,快步走過,或者露出不失禮節的微笑,誇贊她彈得好。
但她是個小孩,一個興緻勃勃的初學者,笨拙的模仿者,就這樣懵懂地踏上了音樂之路,在當衆制造了“噪音”之後,就有人忍不住糾正她的錯誤。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被人詢問父母在哪裡的情況,她謊稱父母在為她挑選音樂教材,而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觸碰鋼琴,誰會拒絕一個熱愛音樂的女孩?哪怕她彈得真的很業餘。
而當她直白地詢問起某些疑難點,琴店老闆,乃至駐足停留的聽衆們,都很樂于解答,七嘴八舌地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給出自己的建議,熱鬧非凡。
因為這真的是很基礎的建議,乃至一些初學者的小技巧,有些人甚至興緻勃勃地上手糾正了她的一些指法問題。
這讓頭一次這樣“走出去”的沈沫,有種難言的,興奮?心髒不由得戰栗起來。
沈沫覺得自己骨子裡是高傲敏感又自卑的,所以大多數時候,能自己解決的,就絕不會找别人幫忙,比起接受幫助,她更願意給予幫助,以滿足不為人知的晦暗心理。
因為時常反思,在心裡鞭.撻自己,她倒是能輕而易舉地面對自己卑劣陰暗的一面,卻羞恥于承認和接受“自己竟然還有可取之處”這件事,并深深地懷疑,如今不過是僥幸地,獲得了短暫的成功,完全不值一提,轉而開始憂心哪裡還有她沒發現的隐患。
正因為有着各種各樣毛絨絨的小毛病,在獨處的時候,這些毛病又會不由自主地齊刷刷地冒頭,哪怕沈沫覺得自己是理性的,還是會時不時被感性支配。
當然,感性的時間還是短暫的,理性的自己,總會拉扯着她繼續繼續往前走。
為了不露餡,沈沫還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趕路的時間,她回顧着記憶灌頂的樂理知識,以期能在有限的時間裡融會貫通。
為了一個目标努力的感覺,沈沫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雖然停下來等待信号燈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想,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這樣的念頭,就像雨後春筍一般,一不留神就冒高了一大截。
畢竟需要學的東西很多,需要注意的要點也很多,甚至有很多的選擇,很多的資源,很多的信息。
眼花缭亂,就這樣一股腦地湧了上來,無法分辨重點的初學者,難免會陷入選擇困難的難題。
所以,最好是一對一的教學。
優秀的引路人能讓她少走不少彎路。
然而,“作者意識”重點标記的名師,并不提供一對一教學。
但是,走出來之後,沈沫發現,能夠指導她的老師也不少,雖然沒了那麼多榮譽、頭銜,和誇張的技能,大概率做不到一針見血,但對于初學者而言,暫且也足夠了。
get到了這項被動觸發的“老師雷達”,沈沫的自學之路算是稍微走上了正軌,隻是吧,這麼輕松,這麼輕易,很難讓人相信這是正确的道路。
畢竟,學習是痛苦的,是艱難的,是先苦後甜的,假使不投入足夠多的汗水,遇到足夠多的磨難和曲折,那麼,這條路,就很難稱之為正确。
那些經驗,通常是這麼說的。
所以每次學習一樣新東西,那種殘留的恐懼,無力的挫敗,和對未知前程的顧慮,就會不由自主地纏上來,像無形的手扼住喉嚨,讓人忍不住逃避,收集各種資料,做諸多準備,試圖用熟悉,來掩蓋不願踏入陌生世界的恐懼。
所以說,除了和短暫的時間戰鬥,和未知的競争對手戰鬥,還得時不時和自己戰鬥……
“請和我交往!”
隐約看出了沈沫的心不在焉,天宮靜拔高了聲音,他說話總是溫和的,平緩的,時常斟酌,鮮少波動,以至于突然這麼大聲——為了引起她人的注意力。
冷白的臉上因此浮上了淡淡的粉。
但這樣做的效果立竿見影,本還有些神遊天外的女孩,終于正眼看向他,烏黑的眼裡卻滿是疑惑。
這是,什麼過家家的遊戲嗎?
沈沫有心想問。
青梅竹馬扮演新郎新娘,長大後成為或結緣,或虐戀的回憶,作為僞二次元,以她對動漫的零星了解,哦,古早小說也有類似的橋段,大概就是這樣,但她萬萬沒想到,這樣的事情還能落在她的身上。
祂們可是連名字都沒彼此介紹過啊。
沈沫看了一眼還沒跳轉的信号燈,順便看了一眼對方的“資料”。
[天宮靜,嶄露頭角的天才兒童,擁有非凡的鋼琴天賦……]
沈沫沉默了片刻,後面一連串的[絕對音感]、[雙手均衡]、[曲調全能]之類的标簽,簡直要閃瞎人的眼。
……鋼琴界的六邊形戰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