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白色狩衣的男人走過連廊,相貌平平的臉上帶着幾分憔悴,此人正是安倍晴明的長子,安倍吉平。
他走在空蕩蕩的連廊上,眉宇緊蹙,神色帶着幾分郁郁不樂。
和大名鼎鼎的晴明公相比,他稍顯平庸,無論是外貌氣質,還是能力天賦。
類似的評價,自從他進了陰陽寮之後,就沒有斷過,即便是他自己,也時常因此感到自卑。羞愧自己無法繼承父親的天賦,惶恐天賦不足,辱沒了父親的名聲。
早先還有些許不甘難平,可如今人到中年,他也自知資質平庸,逐漸看淡了旁人的閑言碎語。
所以,如今的他倍感憂愁,并非舊态萌發,自怨自艾,而是為了母親惡化的病情,雖然和父親相比,他稍顯平庸,但也是合格的陰陽師了。
他看得出,母親已經是油盡燈枯,體内的氣開始流逝了。
他仰望着父親,追逐着父親,因此,對于他來說,父親與其說是父親,倒不如說,是他一生的道标,是他終其所有都無法攀登的高山,所以,他和父親總是不夠親近,有些疏離的。
可母親不同,她總會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給予他指引和安慰,雖然他并不承認,但他是依賴着母親的。
……母親就要離他而去了。
生老病死是無法扭轉的法則。
但是。
安倍吉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隻是,有些難以接受,父親,才華橫溢的父親,聲名遠揚的父親,比他更加強大,總是氣定神閑,無所不能的父親。
看到母親蒼白的睡顔,輕如柳絮般的呼吸仿佛随時就會斷掉,他倉皇逃竄。
他從沒有這樣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他腳步踉跄地走過連廊,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後小跑起來,快跑起來。
土禦門宅裡沒有奴仆,周遭靜悄悄的,隻有風聲和落葉蕭瑟的聲音。
直到急促的足音打破了寂靜。
侍奉主家的都是被陰陽術驅使的紙片人,祂們隐沒在黑暗中,無聲地注視着在連廊上奔跑的男人。
近了,遠遠就能看到父親門前栽種的那棵櫻花樹。
安倍吉平放慢了腳步,在平緩着自己淩亂的呼吸,收拾好狼狽的衣發之前,他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嗯?失敗了嗎?總還是要有靈魂吧,我倒是見過用陶土烤制人偶,召喚亡靈,複活亡者的。”
“這樣啊,很大膽的想法,各國神話,關于世界的起源,幾乎都是來源于一片混沌,也算是從氣中誕生了神明,所以,也是有一定可行性的吧。”
“陰陽術?從肉體凡胎之中生出靈魂嗎?相當唯心啊。像種下一顆種子,自己生根發芽那樣?怎麼看都像是觸及神的領域了,規則會允許嗎?”
“可以啊,如果我那時候還在這裡的話。不過,作為交換,你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我明白了,感謝你的幫助,晴明桑。嗯?給我的嗎?感覺像是雷擊木。不錯,會派上用場的……”
知道父親曾經收複過不少式神,安倍吉平并不感到意外。
父親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在門外靜靜地等着,擡頭看着天上的雲彩,印着白雲的天空,像池水一樣靜谧。
他靜靜地看着,直到眼睛變得酸澀。
“進來吧……”
沒過多久,他聽到了父親溫和的聲音,踏進和室,冷風吹來,安倍吉平看向窗戶的位置,陰冷的穢氣如同夜裡的螢火般明顯。
“時空的旅者。”隔着竹簾,端坐在内間的大陰陽師如是說道。
“亭亭蕭瑟天将明,夜難行,不歸人……”
沈沫爪下一頓,隐隐聽到身後傳來長者的聲音,平和中正,卻又像帶着别樣的蘊意。
她抖了抖鹿角,有些疑惑。
這是在念俳句?
腦海裡浮現出恣意清雅的身姿,在櫻花樹下,和知己好友品茗歡笑,一身藍色狩衣,頭戴烏帽,銀發披散,身邊有形.形.色.色的式神作伴,熱鬧非凡。
來之前,她是這樣想的。
沒有阻礙地跳上圍牆,她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
安靜,寂寥。
留着山羊胡的半張臉替換了替換了腦海裡的幻影,被類似護神紙的東西遮擋了上半張臉,遮住了畫龍點睛般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持重正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