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讴歌新生的歌謠,伴随着薩德伯國有人患病痊愈的消息傳出,薩德伯爵還在郊外别墅縱.情享樂。
他看着急切詢問詳情的、來自各個貴族的信件,驚訝于那戴着怪誕面具的醫師竟然醫術高明,又為能夠從中獲得多少利益暗暗謀劃着。
至于對方和妻子之間的流言蜚語,薩德伯爵并不在意,不管是真是假,這在貴族之間都不是什麼稀罕事了。當初把那醫師送回伯國,未嘗沒有類似的想法。
甚至,就他個人來說,更希望是真的。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把柄。
不過……
男人眯着眼睛,摸了摸下颌長出來的胡茬,繼續看信,當看到國王要召見這位傳奇醫師時,他眼裡精光大盛,命令仆人道,“準備行李,通知拿迪……”
薩德伯爵話語微頓。
想到最近兒子把自己鎖在房裡,還命令仆人不準接近,也不知道在倒騰些什麼,馬夫向他彙報,拿迪最近私下與修士見面。
這種緊要關頭……
薩德伯爵眉頭緊皺,揮手,“去收拾行李,準備馬車,明天出發回城。”
安排完畢,他親自到了兒子的寝室外,敲響了房門。
屋裡。
蠟燭圍成的魔法陣裡,少年跪倒在地,搖曳的燭光,照在了他的臉上,他看着眼前泛着冷光的大鐵塊,内心的激動幾乎要湧到喉嚨,嘴角忍不住上揚。
果然……
“扣扣。”
“拿迪……”門外響起父親威嚴的聲音,門把手轉了一圈,又被卡住,本還平和的聲音變得低沉,顯得有些不快。
“拿迪,準備一下,明天回城,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你敬愛的母親了。”
哈,母親。
少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直到嘗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才止住了幾乎要仰頭大笑的沖動,幽暗的雙眼泛着嗜血振奮,發出的聲音卻一如往常。
“好的,父親。”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拿迪身體顫抖,咬緊牙槽,臉上的肌肉緊繃,半晌,他發出短促的笑聲,強忍着的快.意,如同洪水般宣.洩而出。
“哈哈哈……”
成功了。
能夠切換形态的箱式刑具!
*
沈沫觐見完國王,得了首席皇家醫師的挂名職位,簡單和皇家醫師溝通交流了一下防疫措施,和需要避免的錯誤治療方式,她和随從離開。
剛走出皇宮,沈沫就被風塵仆仆的男人攔住了。
男人自稱是個作家,來自别的國家,對瘟疫醫生的故事很感興趣,希望能坐下聊聊。
這位自稱作家的人很健談,談及古典文學,他滔滔不絕,充滿疲倦的眼睛迸發出光亮,對醫師不顧危險,拯救病人的行為大加贊賞,“對不幸的人寄予同情……”(1)
批判起教廷藏污納垢、腐敗堕落的行為,他憤怒激昂,“簡直荒唐至極。教人禁.欲自省,隐忍克制,抛卻雜念,自己卻糜.亂放縱,巧舌如簧,鋪張浪費,人們在受苦受難,它們卻在縱情高歌。”
“今天驅逐黑貓,明天抓捕女巫,世上所有的善惡,盡在那些秃鹫嘴中。全知全能的……”
“請噤聲!”随從臉色難看,正要說點什麼,她下意識看了崇敬的醫師一眼。
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依然被怪誕的面具遮擋,看不清神色,對方隻是沖她微微颔首,似乎在鼓勵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吉拉緊抿雙唇,這才繼續道,“先生作為外國人,說這些話,容易引人誤會。”
即便國王和教廷的矛盾已經越發激烈,幾乎擺在了明面上。
教廷的權威岌岌可危,卻也不是能在大庭廣衆下,被嚴詞聲讨的存在。
“所以,我隻是在講故事。”作家促狹地眨了眨眼睛,“我打算寫幾個男女逃難到鄉下别墅,終日遊玩,然後輪流講故事消遣的短篇。”
“關于愛情!”
吉拉心想,愛情,又是可笑的愛情,肉.體上的吸引與結合,混亂中共同沉淪與堕落,如同空中樓閣般虛無缥缈,卻叫女孩憧憬期盼的愛情。
男人哄騙無知女孩的把戲。
看出了眼前人的不以為然,作家歎息,神情憂郁,“男人盡可以追求任何女人,而被視作勇敢,即便失敗了,郁郁寡歡,他也可以到郊外散心,與朋友喝酒,到劇院看歌劇,一切,用以排遣這份悲傷難過。”
“可女郎們,她們終日被關在樓閣裡,聽從父親、丈夫、兄長的意志,無處排遣的情感壓抑在心中,終日憂愁善感,郁郁寡歡,柔弱的身軀裡,燃燒着無人得知的感情。”
“壓抑和痛苦靜默無聲。”
“感激是種美德,我将為自己從中感受過的情感,失意時,受到過的善意的饋贈,寫諸紙上,讓未曾經曆過的美麗女郎們,也能看到靈魂戰栗的光輝,看清其中的虛僞與罪惡。”
“倘若有所收獲,那再好不過。倘若沒有,哪怕隻是閑暇時的消遣,便就當做是無聊的故事吧。”
作家精神奕奕,“盡管憤怒吧,盡管嘲笑吧……”
“愛情啊愛情,它根植在肋骨之中,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它從人類中誕生。”作家雙手展開,像擁抱了世界,“它叫人類,不再是上帝的傀儡!”
咚。
吉拉感覺腦海裡一片空白,因為愛情?
不不不,不僅如此。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過往的種種。
她記不清災難是怎麼發生的。
當第一個人當街倒下,人們以為隻是尋常的傷病,漠不關心。
當陸續有人死去,越來越多相似的病症出現,人們開始慌了。
一開始,醫師為病人診治,放血、灌*、催吐,紮破疫瘤,塗抹蛇肉,敷上蝸牛的粘液,用盡了所有辦法,病人掙紮着,哀嚎着,還是痛苦地死去了。
後來,醫師死了,搬運屍體的人死了,為死者舉辦葬禮的神父死了,參與葬禮的親朋好友,終也成了葬禮的一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死了。
衆人恐慌不已,人人自危,城市開始混亂起來。
生病的人得不到照料,隻能哀嚎着死去。
死的人是那樣多,能夠雇傭的人卻是越來越少。
在死亡的威脅之下,往日裡抗拒男仆近身的小姐夫人們,也不得不接受他們的照料。吉拉就是其中的一員,回想起那時候的恐懼、羞恥、憤懑,有一瞬間,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她要保持純潔,可她為了苟且偷生,竟然在外男面前坦.露身軀,她整日忏悔,惶恐不安,祈禱主能原諒她的罪過,短短一天,她卻像在煉獄裡過了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