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積燒傷。
沈沫動作一頓,拿着毛巾的手緊了緊。
“你是誰?”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響起,沈沫低頭,紫水晶般的大眼睛看着她。
本還飄着的[怪物繃帶],又像衣服一樣,把女孩的身體纏了起來。
沈沫把毛巾放回臉盆裡,擦了擦手,自我介紹道。
“我是三條浪花,【研究室長國】第三分室室長,我從廢棄船廠把你帶了回來。”
廢棄船廠……
失血昏迷前的記憶湧上腦海,阿曼妲緊抿雙唇。
佩薇不聽她的解釋。
認為她是在[一邊向組織申請更換戰鬥人員,一邊向敵人交易妥協],是背叛搭檔、質疑她能力的行為,想要殺了她。
沒有,她沒有那樣想過,也沒有那樣做過。
但是,佩薇不聽她的解釋,拿起了禍具。
【怪物繃帶】沒辦法治愈禍具造成的緻命傷。
她的血流了出來,因此激活了為前線戰鬥人員準備的【舞會用戰斧】。
一旦揮舞,直到死都不會停下攻擊的禍具。
佩薇是那樣憎惡禍具。自那以後,她就不想逼對方使用了,卻還是無意間,把佩薇逼到了不得不使用禍具的地步。
因為任務失敗了,遇上了強大的敵人,佩薇的手甲被完全破壞掉了,沒了武器,即便是佩薇,也沒辦法戰勝本就能力多樣的人形禍具。
明明她是後勤人員,觀察戰況,及時救出戰鬥人員,是她的工作,但是,她卻沒能感受到戰鬥的變化,連神秘敵人的樣子都沒看到。
本來,會有更好的辦法的。
是她太沒用了。
阿曼妲捏緊鬥篷,卻落了的空,她呆呆地看着被繃帶纏住的身體。
想到了睜眼時,繃帶漂浮的場景。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她的鬥篷被脫掉了,她又被看到渾身傷疤了。
和搭檔佩薇初見的時候,她也是在對方的強硬命令下,脫下了鬥篷和[怪物繃帶]。
那時候……
因為醜陋的傷疤、從沒被父母觸碰過的身體,第一次感受到了除她之外的,人類體溫。
還被誇了“可愛”,也沒有任何厭惡害怕,被接納了,很平靜地就這樣被接納了。哪怕隻是因為佩薇她,比起充滿傷疤的醜陋身體,更讨厭禍具,所有禍具。
但是……
是溫暖的。
阿曼妲本以為,毫無防備被重傷,瀕死時的痛苦難過,已經伴随着身體的冰冷,和意識的模糊,變得透明消散了。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醒來的時候。
但是,那種接近死亡時産生的複雜情緒,随着她的醒來,也再次蘇醒了。
一直活得單純簡單的女孩,怎麼都想不通,心裡的鼓脹悶痛、無處宣洩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阿曼妲看着陌生的女人,意念一動,像衣服般纏在身上的繃帶,漂浮在半空,她試圖複現那時候的場景,從另一個人身上,來尋找問題的答案。
表情木木的女孩突然坦誠相見,紫水晶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尋求着什麼答案。
沈沫拉過搭在床頭的幹淨鬥篷,蓋在了她的身上,輕拍女孩的腦袋,“穿好,會感冒。”
阿曼妲感到迷茫,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想到對方自我介紹時說的話,她問道,“你要研究我嗎?”
這也是研究的一部分嗎?
缺乏表情的女孩呆呆的,反而有種奇異的反差感。
沈沫本不想攜恩圖報,但女孩似乎就是一根筋的性格,她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救了你,目前第三分室還缺人。所以,我想邀請你,作為我的同伴。”
“同伴?”阿曼妲呆住了,但是,救了她的人,她想到被抱在懷裡時的溫暖氣息。
……不是錯覺,可是,組織,她捏了捏繃帶,猶豫了一瞬,還是小聲道。
“我叫阿曼妲·卡羅特。”
“那麼,阿曼妲,請多指教。”
*
于是,阿曼妲就在據點裡的休息室住下了。
夜深人靜,女孩在柔軟的大床上睡着了。
聽着女孩平緩的呼吸,沈沫翻了個身。
看來,禍具也隻能治愈身體的傷口,精神的疲憊,還需要通過睡眠來緩解。
沈沫心想。
外傷,其實不是【瘟疫醫生的拐杖】的強項,主要是【查爾斯的鳥嘴面具】放大了阿曼妲的求生欲,才達到自我痊愈。
倒不如說,隻是這樣,就達到了痊愈的效果。
還真是,相當抽象的能力。
她屈着肘,腦袋枕着手臂,看着床上睡得端正的身影。
為了讓阿曼妲安心睡床,她還廢了一番口舌。
最後,沈沫扯了個“傷患要吃好睡好,靜養才能好得快,你要以更健康的身體,為組織創造利益”之類冷酷言論,才把想要睡沙發的小孩給勸服下來。
雖然相處的時間還很短暫,但沈沫知道,阿曼妲就是那種外冷内熱,應該說是,外愣内熱吧,一旦觸碰到内心,就會傻乎乎地貢獻出所有,默默地付出,掏心掏肺。
沈沫心裡複雜,結果就真的被掏心了。
想起兩人稍微熟悉後的閑聊,當她問道。
[你的傷,是你的搭檔動的手嗎?]
阿曼妲的回答令人意外,又不那麼意外,她說,[傷了我的是禍具。]
多神奇啊。
沈沫感受着房間裡另一個人的存在。
心髒有塊地方好像軟了下來,另一邊卻又越發擁堵梗塞。
人殺人,人救人。
禍具傷人,禍具救人。
罪惡倒都成了禍具的了,治愈這種好事,自然都是使用者的功勞。
這是正确的嗎?這不正确嗎?
沈沫感到了難以言喻的迷茫,耳邊響起不可名狀的低語,絮絮低語,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查爾斯的鳥嘴面具】
生命回響:激發生命潛能,治愈一切病痛(成功率50%)
特性:錯位時空,令使用者記憶混淆,引發其對生命的不斷思考
沈沫眼皮沉重,呼吸緩緩。
哀嚎,哭泣,嘶吼,掙紮,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