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在寫“日記”,說好的以此招攬生意,但這進度也是有夠慢的,畢竟也不是每天都有委托。
一心二用,沈沫在紙上刷刷寫着。
【越是接觸那一邊,我越能感覺到人類的黑暗,本以為這次也是司空見慣的悲劇,但事情的發展,卻是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屍體是不會說話的,更别說隻剩下粘稠屍油的殘存了,不要誤會,這不是取材于什麼駭人聽聞的兇殺案。
但也區别于安詳的死亡。有人意外身亡了,在那間屋子裡。
早些年足以登上社會新聞的事情,如今似乎變得習以為常,隻流傳在鄰居閑暇時的交談中。
唯有房屋的主人,始終惶惶不安,心裡積蓄着遭受了無妄之災的不滿。
其實,任何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人類就是這樣複雜的生物,隻有身臨其境,才會發現自身都不曾發現的卑鄙,和光輝?或許。
這次的委托有些特殊,以至于我不知該如何定義。
如果說,發生過兇殺案的宅子,叫兇宅,聚集了幽靈的房子,叫陰宅,那非自然死亡的屍體,長期停留過的房子,又該叫什麼呢?
我姑且把它叫做停喪房吧。
不記得是第幾次看到過這樣的新聞,獨居者在家意外身亡,結果等到屍體發臭了,才被鄰居發現報了警,以此證明如今的社會,人情冷漠,甚至催生出某些言論,女孩子要盡快結婚生孩子什麼的。
某些“暴論”暫且不提,隻說我第一次看到類似新聞的感想吧。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死後的屍體還能動彈的話,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個土下座,忏悔我死後還給别人添麻煩的罪過……】
“噫,你真的那麼想的嗎?”明日香恰巧經過,看了兩眼,正好看到最後幾行字,圓圓的臉上帶着幾分不信。
沈沫抽空給“綁架”來的貓主子喂了一根貓條, “呃,藝術,藝術加工。”
“請不要在意這點細節。”
明日香聳了聳肩,給貓主子的碗裡添了水,又忙着浏覽網頁去了。
吃完小零食的黑貓,從新鏟屎官的膝蓋上跳了下來,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到了水盆旁邊,小小的腦袋埋了下去,暴風龍吸水,舔舔舔。
沈沫也喝了一口咖啡,理了理思路,繼續寫。
【……人在死亡之後,失去了刻意回避的恐懼,反而變得樂觀開朗起來,聽起來多少有點地獄笑話了。
來看看一個猝死的年輕人,哦,青年人的一生吧。
三十九歲,父母雙亡,進入了黑心公司,沒有休假,老闆怒罵毆打,連微小的希望——工資都被扣得所剩無幾,僅僅足夠支付房租。
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再怎麼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内心始終是空洞麻木的,身體很疲憊,但又本能渾渾噩噩活着,好像隻有這樣,才能維持住人樣。
這樣尋常的經曆。
通過搭檔的轉述,我對這看不見的亡靈,有了個模糊膚淺的印象。
清理雜物的時候,我有看到過對方的照片,意外的健壯,不像是常年坐在辦公室裡的工薪族,倒是那仿佛塗抹上去的黑眼圈,麻木又疲憊的眼睛,很符合我對社畜的刻闆印象。
死亡之後,竟然沒有怨恨,隻是嘴裡嚷嚷着‘為什麼會是這種死法’。
說實在的,喝水嗆到,因此不小心猝死,要不是當事人,哦,當事鬼這麼說,大概沒什麼人會在意,關于死因,最多剩下最後兩個字,猝死。
死亡是一件悲傷嚴肅的事,很少人會拿這個來開玩笑。
但我遇到的這位龍馬先生,就打破了我過去的想法。
本來,對于亡者的死因,我是不太在意的,甚至可以說是刻意避免,但他一直這麼說,甚至因此悲傷到影響現實——發生了在活人眼裡十分詭異可怕的異動。
就算是我強自鎮定,想要做出成熟大人的模樣,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抱歉,這不是幸災樂禍,就是某種強烈的感觀沖突,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稍微有點引人發笑。
啊,這下子,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應該說,幽靈先生過分在乎自己會不會讓别人感到滑稽,變成取笑的對象,直到死都耿耿于懷,但他分明已經各種程度上沒有“臉面”了,這樣的沖突。莫名有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但我又疑心他是不是刻意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像被大人忽略的孩童,拼命通過惡作劇或者扮鬼臉來吸引别人的注意一樣。
被稱為“吵鬧鬼”的超自然現象,據說就是因此誕生的——來源于孩子渴望被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