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也毫無益處。”盧法斯微笑着回應來自兄長的诘問,“我已經兩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進,那麼回頭的路也是同樣使人厭倦的。”
再走下去,才是真正不能回頭了。布萊姆憋住了他想長長歎出地那口氣——歎氣太不合時宜了,他想,于是他隻是眯起眼睛,抵禦會議廳格外刺眼的吊燈燈光。
“我不勸你回頭,盧法斯。可是再在這血腥之中跋涉又有何意義呢?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他頓了頓,“即使沒有噬魔戒,也沒有人能動搖你的權力絲毫。”
“一切?”
“這世上沒有人能要求更多。”
“不,不。還遠遠沒有達到一切。”
藏身于黑袍中的盧法斯突然踱步起來,在沒有鋪地毯的冰冷地面上踏出焦急、快速的腳步聲——那聲響如果細聽,還能聽出一種迷信的癫狂,驚醒了宴會廳外窗棂上枭鳥。它們凄厲地叫着,扇動着翅膀飛回了遠處昏暗的林中。
窗外巍峨的城堡的岩石牆壁上,兩把火炬熊熊燃燒,豎直的火焰被枭的翅膀震動得搖晃起來。布萊姆注視着搖曳的火光,低垂下眼睛,不經意地流露出真誠的神色。通常來說,他的誠實會令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為之動容。
“那麼,你還想要些什麼呢?”吊燈的光線明亮得如同白晝,像是天花闆上被人懸挂了一面鏡子,審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你要我與德古拉家的夏洛特聯姻,我照辦了。你要我們助你推翻先王登上王位,我也義無反顧。坐在這片土地的這座城堡的這個位置上——如今你還缺什麼呢?”
同樣被燈光照射的盧法斯停下了來回踱步,儀态優雅地走向窗邊,可是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暴露了他身上豺狗一般殘暴、貪婪的本質。他的影子落在窗子上,上面倒映着他與布萊姆的身影。玻璃的倒影中,他的哥哥擡起了頭,他身姿挺拔,英俊的五官展現出冷漠的神情,可是不能蓋過他眉眼間一絲不苟、義正言辭的堅定,像一隻猛虎那樣威嚴,隻是受了重傷,于是苟延殘喘着失了氣度。盧法斯很滿意那張熟悉的臉孔上介于半死不活與困獸猶鬥的神色,于是他就盯着那倒影看。
布萊姆同樣盯着他們的倒影:“你我都很清楚,我是輸家。我的妻子、後代都是你的傀儡。我對你不是敵人,不是肘腋之患,而是喪家之犬。如果你願意,大可毫不客氣地運用你的權力,把我送進墳墓,隻需說一句是你的旨意,便順理成章了。”
“墳墓?不——我不會這麼做的。”盧法斯轉頭,對兄長露出一個與他的年齡、地位都毫不相稱的甜美笑容,“我不會使自己沾上罪惡,把你送進墳墓去享受永久的安息,自己卻擔上這罪行的憂慮的。”
“你要這可憐的喪家之犬永遠地和你一起受永生的折磨,不得一刻的安甯的話,便這麼做吧,我的弟弟。我又能做什麼呢?”他慢悠悠地說道。這語氣使盧法斯失去了興緻。
“以不義開始的事情,必須要用罪惡鞏固它。我們已經犯下了錯誤。”他走向了盧法斯,在他身前一步之遙的地方望向窗外。從那看下去,隻能瞧見大門左右兩座高大的石制階梯,它們一步一步向上攀沿,最終在一處平台相會。于是他接着說道:“這是一座很奢華美麗的城堡,但是在光天化日下,這裡隻有壓迫、欺騙、敲詐、恐懼、債務、痛苦。你不怕在你看不見的最深的地底處,它隻是一座搖搖欲墜的華廈?”
“你愛說教便說教吧,哥哥。不過你也知道,我是不會聽的。”盧法斯臉上依然保持着令人發怵的天真笑容。
“在這座城市裡,我看不到一張心悅誠服的尊敬我們的面龐。有的隻是對于壓迫與奴役的服從。”
“那是對權威的贊美。”他像是在聆聽美妙音樂那樣閉上了雙眼,然後又睜開,紅色的眼睛在長袍的帽檐下顯示出更歡愉的笑意,“鎮壓與奴役是唯一經久耐用的統治之道,哥哥。它們像鞭子一樣,讓馬匹行駛在我們想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