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丹是這一片有名的的潑婦,倒不是她為人如何潑辣,而是生養了個傻兒子,見到誰都似護犢的老母雞叨叨叨。
她不是這一塊兒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帶着劉沖落腳在開水房邊的後邊的平房。
問她,你男人呢,她必然提起三角眼道:“死了,我把他砍死在家裡,出來逃命來了。”
大家都道那男人是生了個呆頭兒子沒指望跑了。
直到蔣丹将對門的男人打了個頭破血流,逼着他承認劉沖沒偷東西,人們都猜想或許她也沒說假話。
但劉沖還是學會了偷,那是打一千遍一萬遍都教不好的事兒,更何況蔣丹哪裡舍得對劉沖下死手。
往後她不在了,劉沖就算是搶也得活着。
她活着,就能為劉沖擦屁股。
劉沖沒在小賣部偷東西,她腰杆挺得直直的,領着劉沖付清了燒餅錢,斜眼睨着陳嘯和羅闵回家去。
然而劉沖卻日日找來,蔣丹拉不住他,她做手工賺錢,往常劉沖安心在家看電視倒省心,如今是怎麼也顧不過來。
羅闵看着她冷硬着一張骷髅臉,從心口掏出疊得整整齊齊一摞紙币,托他們照料着點,不叫劉沖餓死在鋪子前就好。
他偏身避開了,陳嘯接不下這燙手山芋,蔣丹就站在劉沖身前等着他想清楚。
最終還是留下了這傻子。
接手後,劉沖每日都來,蔣丹前腳走,他後腳就到了鋪子,強占了一個闆凳坐在櫃台邊,也不和陳嘯交流,昂着腦袋等人。
等的就是羅闵。
羅闵傷還沒好全,陳嘯壓着他不許他再幹體力活,拍攝也不是每天都輪得到他,隻好每日點卯似的到陳嘯跟前:看,老子今天沒死。
羅闵一來,劉沖就知道該吃飯了,再不濟也能混點零食吃。
“給我。”羅闵向劉沖伸手。
劉沖把手給他被打開,不情不願地将面包放在羅闵掌心,但也沒放手。
羅闵臉色一沉,劉沖就像受欺負似的張嘴要嚎,被一口毛巾堵住了嘴,面包也被無情抽走。
拆開包裝袋,将松軟面包撕成兩半,一半給了旁觀的陳嘯,一半放回劉沖手心,“你吃一半。”
有多少就吃多少,不吃了甯願丢在地上踩壞,劉沖的意識中,到他手裡的就絕不可能讓出去。
一塊面包,他吃一半玩一半,蔣丹眼裡是他的就是他的,劉沖能到手就是他的本事。
然而其他人不是劉沖的慈母,沒有自己填報一半肚子等孩子吃飽再吃剩飯的憫子之心。
蔣丹那套生存守則,教會一條狗奪食洽洽有餘,但對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傻子适用嗎?
一個不聰明的傻子,注定是要依附什麼活下去的。
幾次分食下來,劉沖終于能安靜地接受分配,體面地把屬于自己那份吃下。
甚至在得到聽話的嘉獎後,主動留下獎賞,等着羅闵回來分配。
蔣丹接劉沖很準時,卡在六點後八分鐘,挎着她起毛邊的針織包出現在路口,遠遠地叫三聲劉沖的名字,劉沖就走出雜貨鋪跟她回家。
這天劉沖已經從小闆凳上起身站了半小時,蔣丹仍然沒出現。
陳嘯拆了包牛肉粒給他啃,他才歡天喜地地坐下。
“我過去看看,你在這看着他。”羅闵聽蔣丹說過,她就在河對面老商城邊的小工作間,很好找。
陳嘯把自己的厚外套借給他,他頂着深秋的夜風出了門。
天徹底黑了,天空灰藍一片,雲層飄得很快,出門前正在播天氣預報,說寒潮襲來,請各位市民做好降溫添衣準備。
秋老虎耍威風的機會徹底破碎,城市裡最漫長的兩個季節輪回交替,等秋天即将逝去了,才後知後覺道:啊,已經快冬天了嗎?
街道兩邊路燈開了,走出城中村,哪都顯得幹淨繁華,跨過去敞亮的一條馬路,繞個小圈,就過了河,老商城就在眼前了。
羅闵手插在兜裡,不是想耍帥,隻是兩隻手空空的擺在外面晃悠,顯得很傻。
他走路一直很快,走路就是為了趕路,什麼風景街道都不在意,到達目的地就好。
蔣丹給自己臉上貼金,老商城邊都是些廢棄的倉庫,租金便宜,燈光昏暗,拉開卷簾門就能做生意。
羅闵接連走過修補衣物、納鞋墊、修電瓶的商販,才在角落裡找到堆了一地廉價手工制品的工作間。
裡邊用的還是老式鎢絲燈,吊在半空中透過發黃的玻璃顯出微弱的光,羅闵眯着眼才在裡面找到人。
“蔣丹在不在?”
“什麼?聽不見!”
羅闵提氣,“蔣丹在不在!”
走出來個老婆婆,看着和蔣丹差不多年紀,也眯着眼,“哎呦看不清也聽不見,你找小丹啊?”
“對!”羅闵氣還沒放下去,“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