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足夠遙遠的地方,才能放下原本的自己,在陌生人面前試着掩蓋真實的部分。但這部分或許是比真實還要真實的存在。
李霜的心裡刮過潮濕的風,她放下手機,低低地嗯了聲,“吃吧。”
一頓飯将要結束時,李霜放下筷子,望向坐在對面的陳春決。
他被辣得直吸氣,鼻尖都冒出汗,她連忙抽出幾張紙塞進他的手裡,又把茶水補上,看他像拉面一般的卷毛頭發,忍不住唇角勾起,手撐着臉,“陳春決,如果沒有事做的話,要不要和我去爬山?”
“我之前說的後面那座?”陳春決擦了擦汗,将紙丢進垃圾桶。
“嗯,你去麼?”李霜用勺子舀了勺米飯,入口前偷瞄了他一眼,米粒掉落在桌上,她吃下一勺米飯後用紙巾收走米粒。
她習慣邊吃邊整理桌面。
陳春決按亮手機屏幕,計算了下時間,“我得先去給車加個油,那我們快點吃吧,不然回來可能要天黑了,不安全。”
李霜一點都不吃驚他果斷的安排,扒拉幾口飯,兩人把剩下的辣炒章魚吃淨,才起身離開。
原本李霜是想要獨自前往爬山的,反正天氣足夠好,心情也輕盈地像棉花糖,她想站在山上拍些照片。
但因為邀請陳春決是突然的決定,所以并未叫上其他人。兩人開車去加油站加過油,前往小鎮的後山。
“那邊是海鮮市場,等下了山,我們可以去吃烤生蚝。”
車窗外是停滿漁船的碼頭,海鷗在海岸線轉圈,令人眩暈的日光包裹這個午後。
“好啊,下山正好會餓。”
陳春決從餘光裡瞥到她明媚的笑,她很适合春日。
“山的廟裡可以祈福,也可以求簽。”陳春決想到她上次說自己并不信這種玄學,補充,“哪怕不信,也是求個好兆頭了。”
“好啊,可以試一下。”李霜擺弄着膠片機,側過身,提醒他,“我開一下閃光點,别吓着你。”
“嗯,拍吧,需要我開慢點麼?”話音剛落,他就感受到自己被照了一下。
“你拍的是我?”
“對啊,不行麼?”
“沒說不行。”陳春決耳尖又泛紅,“還剩多少張?”
“嗯……還剩六張。”李霜第一次使用膠片機,明明才拍了沒幾天,“怎麼用得這麼快。”
陳春決發覺她可愛的一面,忍不住安慰,“沒事,我那還有,你要是喜歡就多給你幾卷,反正還要在這裡待很久。大概還有兩個月吧…”
“是,不知不覺都來一個月了。”李霜斂眸,那淡粉的眼影消失在光下。
兩人都自然略過了這個話題。
遠處連綿的山是沉睡的獸,随着起伏的風,背上的松林随之搖晃,山腰處的角落升起寥寥炊煙,大抵就是寺廟所在地。
陳春決将車停在山腳的停車場,等他繳費時,李霜看到一旁有攤位在賣烤鹌鹑蛋,小學時葉幸然總偷偷帶她去學校門口買。
她回神時,已經走到攤位,老闆問她要吃麼。
“要兩串。”
陳春決從停車場跑出來時,看到李霜站在攤位前,杏色外套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絨毛,她像一隻溫順的小鳥。
“買什麼呢?”
“烤鹌鹑蛋。”恰好老闆将摸上醬的鹌鹑蛋遞過來,她道謝後,将其中一串拿出來,示意他接過去,“走吧。”
“不是才剛剛吃過飯麼?”陳春決驚訝。之前沒覺得她胃口大啊,不過也就是一串烤鹌鹑蛋而已,他跟上來問,“要不要再買點别的吃。”
“不了,就是突然想吃鹌鹑蛋。”李霜踏着石階向上走,“以前葉幸然也老帶我買烤鹌鹑蛋。那時候還是小學,我很害怕我媽會發現,所以每次都是放學之後,葉幸然在校門口買好了,然後再拿到學校裡面給我吃。好多次了,我都安全吃到了。”
“可是有一回,我媽放學後,想找班主任談話,然後她沒有在外面等我,反而是進學校了。”
“然後她發現你在偷吃了?”
“嗯嗯,我當時才吃了一口,嘴邊還有醬。”李霜放緩腳步,似在回憶,“不出所料被臭罵了一頓,可是她把我的烤鹌鹑蛋扔進垃圾桶裡了。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我就吃了一口!”
陳春決看她右手握拳,上下揮動,忍不住笑出聲:“好可惜。”
“對啊。”她的尾音藏着落寞。
明明很難過吧,但陳春決很喜歡聽李霜講這些小事,像是在與幼時的她對話,讓人很想摸摸她的腦袋,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轉過彎,是歪歪斜斜的石闆路,延伸到森林深處。
“我初中的時候也特别喜歡吃校門口的小吃攤,我爸媽每月都會給我生活費,讓我在學校食堂吃飯,但我都偷偷再外面吃。”陳春決走在前,邁着小步等着她,“但是有一回,可能是經常在外面吃太多了,胃特别不舒服,在教室吐了,然後被老師送去了醫院。”
陳春決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路,路上掉落松針,松果東倒西歪掉在草叢裡。
“這麼嚴重!”李霜驚訝。
“對。不過去醫院檢查也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事情肯定是敗露了,我媽她特别生氣,停了我三個月的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