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我本身。
李霜的心髒轟然炸開,“陳春決,你可能有點越界了。”她瞪了陳春決一眼,轉身想離開。
陳春決的手還停在半空,來不及收回,直接上前拉住她,“我哪裡說錯了嗎?如果說錯了,你要告訴我,你别突然走開,我不想和上次一樣鬧别扭。”
李霜本想掙開他的手,直接回家,但回頭卻看到他委屈的表情,無處安放的真誠,兜頭砸在她的心頭。
明明是無意間她的自我防護機制再次發作,卻讓他承擔。
竟然已經熟悉到無端讓他承受負面情緒了嗎?
李霜站定,白皙的臉泛起紅暈,聲音不似平常那般平淡,尖利着質問:“什麼叫做我否定自己本身了,你很了解我,還是想拯救我嗎?”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陳春決急得耳朵都泛紅,不自知地捏緊她的手腕。
李霜被他捏得有些發疼,聲音跟着陡然變虛:“那你是什麼意思?”
“那我直說了,你不覺得每次你反駁的時候,其實是刻意與我保持距離嗎,就好像你根本不需要關心,也根本不需要深入交流,你總想打馬虎略過去,但你這樣習慣了,你會下意識忽略自己的,也會覺得你本身并不配擁有吧。”陳春決停頓片刻,低眸看她情緒尚平穩才繼續說下去。
“我說的‘别否定你本身’就是想讓你别否定你本來的情緒,你要表達出來,就像現在,朝我發火,怎麼樣都好,不要憋着。”他的聲音歸于平靜,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所不妥,将手收回,瞥了眼她的手腕,幸好沒有捏紅。
破舊的路燈猛然一閃,在這個世界微不足道,卻在李霜的心底翻起巨浪。
“陳春決,你怎麼能——”
你怎麼可以這樣好。
“怎麼了,想說什麼?你不要話說一半,你在我面前,什麼都能說,不用怕傷害到我。”陳春決安撫她,聲音像是散發出能讓人安定的鎮定劑。
她收起不小心漏出的刺,眼底的防備早已褪去,“邊走邊說吧,我有點餓了。”
李霜側過身,向前走。
她很少會在外人展露焦躁、不安、沮喪和失望這樣的情緒,那些都是要向内吞下去的,她的垃圾桶是自己的身體。
陳春決已跟上來,他偷慢了半拍,與她的腳步同步踏出。
“小學的時候,有回考試我考得特别差,那時我特别害怕。我忐忑地回到家裡,把試卷翻出來,想讓我媽簽字,她當時剛下學校的晚自習回家,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業。
她看了一眼試卷之後,說了句話,她說低于九十分别找我簽字。”李霜這些小事從不會和任何人說起,甚至葉幸然她也不會說這種廢話,但此刻卻滔滔不絕。
“然後我就去找了我爸,我爸他也是老師,他戴上眼鏡,看到我的眼淚但是沒說話,拿筆簽了之後,和我說下次努力拿到更高分。”
“我發現他們和其他家長不一樣,看到我流淚也不會安慰我,他們隻要結果,情緒這種沒必要的事情,隻會給我造成麻煩。我在這之後,就不怎麼在外人面前表露我的情緒了,而且我最讨厭的話就是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這類的話。”
“因為他的提問,并不會給予你幫助,對嗎?”陳春決似乎能懂她的想法,望着她繼續說道,“而且描述出來自己的情緒,也不一定會得到反饋,反而會更讓人煩躁,陷入内耗。”
一針見血。
李霜啞聲,她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拐過彎,是一條美食街,零散的店鋪開着門,飄來混雜的食物味道。
陳春決仿佛随口一問,語氣也不慎重,“那你讨厭他們嗎?”
“我父母?”李霜正在看街上店鋪的名稱,各色的燈光,在小鎮總算有些許人氣,聽到他這樣問,有些意外。
“嗯。”
“怎麼會讨厭。”李霜輕笑,“大多數人連這樣嚴格負責的父母都沒有,我肯定要知足的。況且他們也沒有虧待我什麼,我不會讨厭他們,也不會怨恨他們。”
“更何況,他們擁有許多社會身份,肯定不可能把所有身份都做好。或許是性格原因,也或許是我天生就和他們觀念不同,但誰都沒有錯。”
“你看得還挺開。”陳春決看她要走過米線店,輕拽住她的袖子,“這裡。”
小店溫馨簡單,一面牆上貼滿便利貼,另一面牆上貼着簡單的菜單。店内放了六張桌,此時隻有一人坐在裡面吃米線。
“怎麼那麼多便利貼。”李霜脫掉外套,放在一旁的椅子背上。
“我之前也問過老闆。是因為之前有縣裡學生來這裡海邊寫生,那個學校每年都來,小孩就喜歡貼這種祝福語,或者許願什麼的,老闆也不舍得拿下來就這麼貼着了。”
聞言,本來一張張便利貼看過去的李霜問:“你是不是也寫過?”
站在桌子旁看菜單的陳春決一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你怎麼知道?”
“猜的。”李霜終于露出輕松愉快的笑。
陳春決晃神,也跟着她笑,“你要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