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春天,大多數的形容都太過積極盎然,而在李霜看來,這個春天太過于罪惡,罪惡到不可饒恕。
好在,好在有人給予她能量,讓她可以抵抗更多個春天,更多個想要倒下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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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剛過,街道上堆積的爆竹碎屑就被清晨出動的清潔工打掃幹淨,在夜晚綻放的絢麗煙花,也成為彌漫在天空的霧霭,遮擋住明媚的陽光。
無數的人在這樣陰沉的天裡,擁抱告别。
李霜打車來到莺城的高鐵站,剛下車她就感受到冷冽的風,雖在靠南的城市,但初春的風依舊刺骨。
周遭有人在分别,但卻無人來送她。
李霜接過司機搬下來的行李箱,啞聲道謝後,吸吸鼻子,走進高鐵站。
莺城的高鐵站是近兩年更翻新過的新車站,圓頂透光,讓站在其中的人顯得渺小,時刻表下傳來列車停靠的提示音。
過安檢,尋找檢票口,下扶梯,等待列車到站。
李霜上列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後,捏緊30寸的行李箱把手,擰着眉将斜挎包扔在靠窗的座位,而後拉着行李箱走到車廂尾部,将箱子推進最後排的空位裡。
安置好行李箱後,她轉頭,看着逐漸多起來的乘客,無奈穿過窄小卻擁擠的過道。
走到位置時,李霜額頭隐約出了層薄汗,她隻得脫下卡其色的長款羽絨服,快速疊好後,微微墊腳放在上方的行李架裡,這才坐下來。
李霜除卻公司出差外,很少出遠門。她對交通工具有種莫名的緊張感,每次出行,總要不停核對乘車信息,一遍又一遍确認自己的位置是正确的。
她坐下後,将手伸進包裡,摸到夾層裡的身份證時,她才真正放松下來,舒了口氣。
身旁坐下來一位老奶奶,大約是卡點上車,呼吸有些急促。
李霜側頭望着地上的包發怔,猶豫兩秒,還是開口:“我幫您放在上面吧。”
“謝謝。”
奶奶将手裡攥着的本子塞在一旁,起身,方便李霜放行李。
列車很快出發。
李霜正後方坐着一位小男孩,外放着動畫片,她戴上耳機屏蔽一切聲音,又拿出眼罩戴上,打算嘗試入睡。
畢竟到達目的地還要很久。
但後面的小孩似乎并不想好好看動畫片,開始用腳踢她的椅背,連踢幾下。李霜隻是隐隐蹙眉,并未做出什麼回應。
又踢幾下,她在心底歎息,因為哪怕沒有這個小孩自己也難以入睡。
已經将近一個月,李霜隻能依靠藥物才能真正入睡。但此時是在車上,她并不敢吃藥。
後面的小孩再踢幾下,李霜将眼罩摘下,翻出包裡的書,打算看一會兒,等他踢累了,自己再休息。
放眼罩時,李霜注意到一旁奶奶的神情,大約是被後面的小孩吵得有些煩躁,她閉眼皺着眉,不太舒服。
随即又看到奶奶的折疊桌上,放着已經卷曲的病例本。
李霜一怔,原來剛剛她手裡拿着的是病例本,大概是來北城看病的人。
想要忍耐,但她沒忍住。
列車高速行駛,但很平穩,車廂大多數人都還未進入疲憊,都在低頭刷手機,亦或是和身邊的人聊天。
李霜起身,回頭,膝蓋抵在座位上,微微俯身,對着坐在小孩旁邊刷手機的女人說:“已經半小時了,你要是不管,那就我來管。”
李霜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眉眼的疲态無人察覺,她向小孩靠近些許,壓低聲音:“小朋友,阿姨有精神病哦,殺過人的。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再踢了,給我安靜待着,知道嗎?”
小孩愣住,還未有反應,身旁的女人開始罵罵咧咧,一把拉住過來的乘務員:“啊呀——你們管不管啊,這人威脅我們家小孩,小孩吵了點,怎麼了,她還說她殺過人勒,搞什麼啊,這麼奇怪的人,也能坐車嗎!”
李霜深吸一口氣,對着一臉無措的乘務員說:“不好意思,我剛從精神病院出來,這小孩實在是太吵了,我也沒吃藥,理解一下?”
她晃了晃剛從包裡拿出來的病例本,聳聳肩。
剛剛那句話聲音不低,半個車廂的人都聽得清,頓時投射過來複雜的目光。
但李霜沒看,直接坐下。
後續是,乘務員與那位母親溝通許久,車廂終于安靜下來。
隻是隐約能聽到身後傳來竊竊的辱罵聲。
奶奶湊過來,笑:“姑娘,謝謝你。”
李霜一怔:“沒事。”
“你……真有精神病?”奶奶望向李霜手裡的病例本,和自己的那份是同一家醫院。
并不是精神病院的。
李霜的耐心接近耗盡,“不是精神病,騙小孩的。”
一路再無其他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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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望城已是下午四點左右。灰茫的天幕低垂,竟飄落着雪。
李霜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等待專車司機。
雪天不适合出門。路上有車出交通事故,其他車也隻能跟着堵。
李霜在高鐵上還是睡了一會兒,此刻并不困。
“師傅,我暈車,開會窗戶,不介意吧。”畢竟是冬天開着暖風的車。
“這有啥,你開就行了。”
她按下按鈕,開了一半窗,趴在車窗往外探,臉在藍灰的色調下顯得清冷,雪從臉前劃過,卻遠沒有她蒼白。
太過清瘦的臉。眼睛望向遠處,眼底有些落寞。如果人身上的情緒有味道的話,李霜覺得自己是腐爛的蘋果味。
經過擁堵的路段後,一路暢通。
不知開了多久,才終于人煙稀少,經過大片高大的松林。
轉瞬即逝,冬日剛過也翠綠的松樹,上面鋪了層雪,青團撒上糖霜。
大家都往更溫暖的地方跑,而李霜卻來到偏北的海邊小鎮——青野鎮。
司機将她放在路邊,轉眼就隻剩下汽車尾氣。
李霜轉身看到遠處沉靜的海,雪落在上面,不見蹤迹。
傍晚,藍色浸染半邊天,高低錯落的小鎮房子五顔六色,在藍色調下有些黯淡。
雪遮蓋住向上的蜿蜒小路,李霜抓着行李箱,打開手機看消息。
她在鎮上租了一間房子,從三月租到五月。
李霜剛剛在車上聯系過房東,房東說來接她。
沒等幾分鐘,視線盡頭的路上走過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