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牽星動補充了一句:“若是替馬員外來問,我也會如實相告的。”
她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讓衆人悚然大驚。
“馬員外的人也混進來了?”
“是誰?!把他趕出去!”
很快,一個客棧夥計順着牽星動面對的方向揪出一個人來,那人是個身穿灰衣的男子,模樣倒是很周正。
掌櫃記性好,立刻想起來:“方才是他最先問的,他問神仙大人的話何時能兌現!”
有人義憤填膺:“來打探消息的吧?真是用心險惡!”
客棧夥計攥住灰衣男子的衣領,舉拳逼問:“說,馬長富派你來幹啥!”
灰衣男子怒道:“誰說我是馬長富派來的?”
“還不說實話?你個走狗想挨揍是吧!”
“憑什麼說我是走狗?”他又驚又怒,“我不就問了她一句嗎?你們難道不想問?!”
“别聽他狡辯,把他打出去!”夥計說着,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你們是不是有病?我都說了我不是……啊!别打臉啊!!”
灰衣男子抱頭鼠竄,有人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好的人不當,去當馬長富的走狗。不要臉!”
小盛被擠在憤怒的人群中,不知為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男子忽然被指出很莫名其妙,大家不由分說的憤怒也莫名其妙,甚至……
甚至從一開始到現在,樓上那位姑娘的表情,都是同樣的莫名其妙。
他當真是馬員外派來的人嗎?
沒人知道。
罷了,小盛轉念一想,也許是神仙大人算出來的呢。畢竟她那麼神通廣大,居然能在完全不了解自己任何前情的狀況下,算出祖母将要發病。
“各位不必将我稱為什麼神仙,我同你們一樣,都是血肉之軀的普通人。”牽星動笑着道,“我有個道号,叫無端,各位喚我無端就好。”
“問卦者,請。”
說完,她便轉身回了屋内,将門合上。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這一邊邀請一邊來個閉門羹是何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客棧掌櫃,掌櫃也不解其意,隻能推了推小盛。
“啊?”小盛回過神來,見掌櫃朝二樓擡了擡下巴,“哦哦!我去問。”
她噔噔噔跑上二樓,貼着門低聲問了一陣,趴到欄杆上朝下面喊:“無端道長說了,隔門問卦。她精力有限,今日怕是隻能見三位,請問哪位先來?”
“我!我先!”
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蹦得最高,有人拽住他衣服調侃:“他二叔,你自己不就是卦師嗎?還來求什麼卦?還是你也覺得自己算不準?”
中年男人白了那人一眼,拍開他的手,跳着往人群前面擠:“我先來!我先來!‘神仙臨’的卦就是我解出來的,誰都别和我搶!”
他這架勢駭人,沒人敢跟他搶,紛紛讓出一條道來。中年男人順利擠上了樓梯,上到二樓,小盛為他指了指門外擺放的一張椅子。
“您坐吧。”
隔着紙糊的門,影影綽綽有一道人影站着。
中年男人好奇地問:“道長不用相面?不用看手相?”
小盛聽他問得失禮,眉頭一皺,剛想提醒一句,卻聽屋内人輕笑一聲,好像毫不在意對方的冒犯。
“可惜雙目不便,有心無力。”
牽星動這麼說,他才想起來對方是個瞎子,“哎呀”一聲搓了搓褲腿:“忘了忘了,您見諒!那道長學的是哪種法門,奇門遁甲?紫微鬥數?還是梅花、六爻?”
“都不是。我師從三清觀,學的是道觀獨有的法門。”
“三清觀還有獨門道法?”中年男人一激動,猛地站起來扒到門上,“我竟然不知道!道長能不能細說幾句,讓我領教一下!”
牽星動說:“請坐。小盛,你去十步之外。”
他重新坐好,隐約看見門内的人退了幾步,手中拿着一件什麼法器,輕輕一晃,叮咚作響。
随即,她竟一旋身跳起舞來。
她的舞姿有種奇異的輕盈感,伴着不停歇的鈴铛聲,卻又透出一絲詭谲的古怪。
隔着一扇門,他并不能将牽星動的動作完全看清,但不知為何,看着看着居然不由愣起神來,眼前一片蒙蒙白霧,耳邊隻剩下永不止息的清脆鈴聲。
時間與空間在此刻失去了意義,他置身一片混沌之中,找不到來處與歸處,分不清是短短一瞬,還是永恒。
混沌。
隻有混沌。
上升,下沉……
“醒!”
驟然一聲清喝,鈴聲止歇。
中年男人猛地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四下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癱軟在椅子上了。
“這是……”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這是什麼……?”
“此法名為‘招魂’。”牽星動說,“你想問的問題,我已知曉。”
“你知道我的問題?!”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真的假的?連問題都能看出來?!”
她對這樣的質疑無動于衷,語調冷清,一字一句道:“你承擔不了的因果,都會報應在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中年男人面色驟變!
若說之前他還對牽星動将信将疑,此話一出,就徹底打破了那一層懷疑,将一顆惶恐不安的心暴露出來。
他起身,結結巴巴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一心向道之時,可有想過家中親人?”
“我……我……”中年男人啞口無言。
忽然,他擡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神……無端道長!求您為我指一條明路!我甯願承擔所有因果,隻要别傷到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似乎不欲多言,轉過身去。沉默了一會兒,又歎息道:“罷了,這因果就由我來負吧。”
“關掉你的卦館,不要再輕易起卦。告訴家中的孕婦,遠離河邊。”
中年男人深信不疑,用力磕了一個頭,聲音有些哽咽。
“多謝您!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