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的我?”丘棟的聲音嘶啞且緩慢,十幾個小時手術後再度開口說話,嗓音如同枯弦裂響,不得不難聽。
少年沒說話,站在遠處看着他。
丘棟心裡有個不确定的想法,猶豫了才開口:“你是乞丐?”
少年還沒說話,隻是揪着自己衣服上那兩個破洞,把它們拽的更爛。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換藥的護士聽不下去,搶先開口:“這孩子救了你,你怎麼還罵人呢!”
丘棟這才看清了護士的胸牌,江城三院。
“江城三院……離老子出事的地方二十裡遠,你小子救了老子的命,這份恩我記住了。”
陳聿笙依舊沒說話,轉身要離開病房,丘棟看見他腳上的鞋底子都磨平了,隻剩鞋面的一塊布,幾乎是赤腳在地上走,他的腳底早磨爛了,一步一個血腳印。
護士顯然也看見了,還沒等丘棟開口就慌慌張張地上前拉住陳聿笙:“诶诶,你可不能走。”
半個小時後,陳聿笙又來了,身上的黑背心被換成了幹淨的白T恤,還換了雙新鞋,身上的傷口都處理過了,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陳聿笙實在太瘦,白T恤穿在他身上像小男孩穿了媽媽的連衣裙一樣滑稽,但丘棟沒心思笑,他看着這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少年一瘸一拐,向右前方弓着背走進來,丘棟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的腰怎麼了?”
陳聿笙臉色有點發白,掀起T恤給他看,腰上裹了好幾十圈繃帶,根本看不出什麼。
這時,帶陳聿笙去包紮的小護士推門而入,态度溫和的安撫陳聿笙:“腰上的傷口不能沾水,這幾天不要洗澡了,留院觀察。”
丘棟連忙拉住護士問陳聿笙的腰怎麼了,小護士解釋道:“貫穿傷,來的太晚了,裡面的肉都長住了,外面縫了幾針。”
護士離開之後,陳聿笙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要走,丘棟趕緊叫住他:“你去哪?醫生讓你住院!”
“我不住!”陳聿笙頭也不回就走。
丘棟眉頭緊皺,大喝一聲:“站那!為什麼不住!”
陳聿笙被吓了一跳,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沒錢!”
丘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先回來......我給你出錢,你安心住着。”
陳聿笙顯然也不想走,幾次三番在門口徘徊,最後還是回到了病房裡,他離開醫院回了家也是挨打,不如踏踏實實在病房裡住着,他這麼想着,沒十分鐘就在陪護床上睡着了,顯然是累到極點。
丘棟靜靜地看着這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個子不低,卻瘦的厲害,臉頰深凹,膚色灰敗。很難想象就這麼一個看着跟柴火棍一樣弱不禁風的小子,拖了他整整十公裡,從郊區國道到第三醫院。
之後幾天,陳聿笙勉強在病房裡安穩住下了——除了一天到晚沒事幹就往外跑,他跑出去是為了找個收未成年打工的地方,出了院好直接去打工,可惜江城是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不僅收半大的童工,薪資還奇低,大多數老闆一看陳聿笙瘦得跟骷髅架子一樣,想都不想就回絕他。幾天下來,陳聿笙不僅沒找到工作,還又瘦了兩斤。
丘棟利用這幾天時間套話,把他家裡的情況摸了個大概,在他第四天無疾而終回到病房的時候開口問道:“你缺錢?”
陳聿笙沒說話,點點頭,疲憊的癱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經沒有回答的力氣。
“我可以給你錢,起碼不讓你餓死。”丘棟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地憐憫,被陳聿笙精準的捕捉到。
他咬咬牙:“我才不要你的錢!”
丘棟笑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倒是好奇你以前怎麼活?”
陳聿笙眼裡閃過一絲警惕,語氣狠辣:“能吃就吃,沒東西吃就翻垃圾桶裡的剩飯,能打就打,打不過就留條命,等能打過的時候一口氣補回來。”
床上的丘棟眼睛都亮了,他笑出聲:“你是個有意思的,想不想找點事幹?起碼你得有口飯吃吧。”
陳聿笙站在原地,目光微微一沉,盯着丘棟扔在地上的煙頭。丘棟是個煙草販子,江城煙草管制很嚴,這是一條腿踏進局子的買賣。
煙頭燃盡最後一絲火光,陳聿笙擡起頭看着丘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