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聿笙去上學的第一天是付梧推了半天工作陪他去的。辦公室裡負責安排入學的是陳聿笙的班主任，叫李冰。陳聿笙估摸她有四十歲，嘴裡一直絮絮叨叨着讓付梧放心，一定把陳聿笙教好。

陳聿笙半聽半走神，窗戶外面有隻雛鳥在窩裡叽叽喳喳地叫，聲音聽着有點哀怨，鳥窩離辦公室的窗戶很近，陳聿笙看清了那隻雛鳥，兩邊翅膀不對稱，有一隻短的厲害。

哦，殘疾啊。怪不得不飛，原來是折翼了。

付梧用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示意他認真聽，于是陳聿笙的注意力轉移到付梧一張一合的唇瓣和時不時點下頭的專心模樣上。

付梧今天穿了件嶄新的白襯衫，很貼他的身段，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穿在付梧身上無端讓人覺得好看，陳聿笙盯着看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到付梧後腦勺上紮着的一簇小辮上，短短的，很像麻雀尾巴。怪可愛的。

其實陳聿笙并不怎麼想念書，相比念書他更想去找個門路掙錢，或者随便找份簡單的工作。但他知道付梧為了把他塞進這所學校沒少出錢出力，比如現在還用力杵了他一下，警告他别走神。陳聿笙偷偷摸了摸付梧的背安撫他，示意自己在聽。

班主任帶着兩人往教室方向走，付梧故意跟她拉開點距離，在後面低聲對陳聿笙說：“好好讀書，聽到了嗎？”

在他一臉嚴肅的注視下，陳聿笙非常乖順地點點頭。

“中午用給你送飯嗎？”付梧又問。

陳聿笙搖搖頭：“吃食堂吧，哥别太累了。”

付梧思索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學校食堂那種盛産泔水的地方，做的東西能吃嗎？”

“不是還有晚上嗎？晚上會回家呢......”陳聿笙低眉順眼道。這表情真是可憐極了，連陳聿笙自己都覺得有點惺惺作态。

然而付梧絲毫未覺察，反而心疼壞了：“唉......真是的。”

“沒事的哥......”陳聿笙輕聲說：“已經很好了。”

付梧一臉心疼地摸摸他的臉。

班主任一回頭看見兄弟二人落在後面忸怩作态，忍不住咳了一聲：“家長也不要太擔心，五班雖然不算頭部班級，但學習好的孩子成績跟年級其他班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付梧立刻拽着陳聿笙站到老師跟前，點頭稱是：“您帶的班一定不會差，這孩子以後多勞您費心......有什麼您直接聯系我就行。”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把一個人親手交到另一個人手上的經曆，付梧心想難道婚禮現場的父親把女兒交給黃毛也是這種感覺嗎？好神奇。

陳聿笙聽不到付梧天馬行空的心聲，在進班前突然回頭抱了付梧，絲毫不在意有同學已經注意到門外的三人。陳聿笙的鼻尖在付梧肩頸處輕蹭了一下，像一陣電流劃過身體，付梧輕輕抖了一下，陳聿笙趁機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悶聲道：“晚上見，哥。”

付梧有點意外，拍拍他的背，在老師有些驚異的目光中尬笑兩聲：“這孩子，真膩歪哈哈......”

青春期的孩子大多不太會和家長過分親近，李冰半晌才收起眼神裡的詫異：“......你們感情真好。”

“是挺好的。”付梧沒否認，修長的手幾下整理好陳聿笙的衣領：“去吧。”

陳聿笙這才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教室。

這孩子最近是不是跟自己太親近了，付梧摸着自己脖子被陳聿笙蹭過的地方，似乎還有點癢。

或許是以前沒被人照顧過，所以容易跟人親近。

像小狗一樣，愛蹭來蹭去，付梧心裡暗笑。

陳聿笙的座位在後排靠窗處，同桌的alpha女生留着短發一刀切，人長得很白淨。見了他禮貌地問了聲好，還幫他把課本翻到對應的頁面。

“砰”地一聲，陳聿笙一個踉跄——有人一腳踹在他的椅子腿上。陳聿笙還沒說話，同桌女生先扭頭斥責道：“你有病嗎！”

踹陳聿笙椅子的是個長發alpha女生，五官相當深邃，讓人一看就立刻想到“劍眉星目”，這女生表情相當臭，不屑地瞪着陳聿笙：“小白臉，剛剛外面那是你哥啊？”

“小白臉”一點也不惱，嗯了一聲，饒有興緻地看她翹着二郎腿裝腔作勢。

“你哥挺好看，跟你不像。”

陳聿笙沒搭腔的意思，反倒同桌的女生語氣不善道：“魏雅昭，把你的嘴放幹淨點。”

“喲，都幫着說話了。”叫魏雅昭女生把視線從陳聿笙身上移開，盯着短頭發女生陰陰吐出兩個字：“姐姐。”

“哦，你還不知道呢。”她說着又輕踹了一腳陳聿笙的椅子：“你的好同桌叫魏雅和，我親姐姐。對誰都好，尤其愛對狗好。”魏雅昭眼裡閃着莫名興奮的光，猛地往前推了下桌子：“小心點，新同學。”

魏雅昭跟魏雅和看起來完全不是一種人，長得也不像，正常人絕不會把兩人往親姐妹的方向上想。魏雅和瞪了妹妹一眼，轉回頭去不再說話，陳聿笙也不再理這個有點裝逼的中二公主，回過頭問魏雅和：“那真是你親妹妹？”

魏雅和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點點頭。

“長得不像。”陳聿笙如實道。

“你跟你哥也不像。”魏雅和笑起來。

“嗯，他好看。”

食堂離學校綠化區非常近，前門進，後門就是學生口中所謂妙不可言的“小樹林”——混混三五成群紮堆抽煙的秘密基地、情侶的約會聖地。可惜食堂後門上了鎖，學生要去小樹林得從外面繞。

魏雅昭不滿姐姐去吃飯還非要帶上“小白臉”，在魏雅和一遍遍的指責聲中才不情不願地改口叫回陳聿笙的大名。

“那麼護着他呀，你一見鐘情了？”魏雅昭賤兮兮地拽着她姐的手晃。

魏雅和想甩她又甩不開，冷哼一聲：“是你沒教養。”

“啊對對對，”魏雅昭說：“你沒把我教好。”

陳聿笙在一邊看着魏雅昭把魏雅和的袖子拽的很長，突然想起來付梧早上送他來的時候穿的那件白襯衫，袖口似乎是很平整的。

他叫付梧哥哥，那他也能拽着付梧的袖口那樣晃嗎？像魏雅昭那樣。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動物，得到一點甜頭就會想要更多。得到溫暖就會渴望食物，得到家人就會渴望愛。看到别人露出的一點衣袖就渴望被縱容着能牽上去。

“想什麼呢？”魏雅昭在車陳聿笙面前打了個響指讓他回神，沖着他身後的窗戶一揚下巴：“看熱鬧。”

窗外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學生正堵着另一個男生往角落逼，兩人還一人提了根棒球棍，一看就不是要幹好事的樣。

“喲，”陳聿笙覺得有意思：“你們學校還有小社會人呢？”

魏雅昭：“............其實這學校也不光是我們這樣的人。”

陳聿笙一挑眉：“我們是什麼樣的人？”

“又窮、又沒什麼大志氣，”說白了就是屌絲，魏雅昭解釋道：“一班就有幾個有錢的公子哥，學習好的也不少。”

“那又怎樣？”陳聿笙吃完盤子裡最後一口酸甜口的土豆絲：“世界是屬于屌絲的。”

“............”魏雅昭服了。

世界屬不屬于屌絲不知道，但中午的時間在學生時期肯定屬于午覺，除了魏雅和這種一吃完飯就要去圖書館看書的棟梁之才。魏雅昭不想去，拖着陳聿笙在她姐後面磨磨蹭蹭，磨着磨着竟走到了小樹林附近。

“小社會人”跟那個有點孱弱的小男生不知道起了什麼國際争端，到現在也沒處理好。陳聿笙走近的時候還能聽到兩個混混大呼小叫地威脅人。

“怎麼走到這邊來了？”陳聿笙饒有興緻地盯着樹影間幾個若隐若現的人影：“幾個人幹嘛呢？”

魏雅昭看了一眼：“那倆alpha是二班的李征和杜錦晖，被找麻煩的那個.....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