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陽拉開椅子坐下，伸手去摘頭上的棒球帽，突然，指尖碰到一處濕潤，他又擡手抹了下，才确定這是從自己眼角落下的。

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會突然有些難過……

“晟先生，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女生再次耐着性子問道。

晟陽笑了下，說：“沒有，應該是剛才堵車把我魂堵那兒了。”

女生聽到這才終于露出今晚第一次真心的笑容，順着話頭道：“這樣啊，那真是辛苦你了。”

“應該的。”晟陽說話間迅速揉了下眼睛，這個帽子的帽檐足夠低，沒人看見那片陰影下發生過什麼。

等那點濕潤完全消失後，晟陽才把帽子摘掉。

沒聊幾句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尴尬的氣氛漫延上來。

“再點份甜品吧。”晟陽說。

“不用！”

女生擋住晟陽拿着菜單的手，擡眼示意了一下桌上空了三盤的甜品，“雖然我剛才說我喜歡甜品，但這麼吃，不合适。”

且不說晚上回去要加練兩個小時消耗熱量，她現在已經快要吃吐了。

“哦，是我沒注意。”晟陽抱歉地笑了下，說：“那再點份牛排吧。”

女生：“……”

我缺你這幾口吃的嗎？她心裡暗自呐喊道，要不是看對了眼，她應該早就走了。

天不遂人願，等菜的間隙，對面的女生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試探道：“要不今天就到這吧，看您一直往旁邊看，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

竟然過了半個小時才看出來，晟陽還以為自己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了。

聽到了想聽的話，晟陽點頭道：“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點問題，家裡的人問起來把事推我身上就行。賬結過了，給你叫了車在樓下。”

合着是早就在這等着呢。

“謝謝。”女生莞爾一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靠窗的位置，穿着黑色衛衣的男生眼底帶着熬夜後的暗沉，臉上的青澀未褪，一刻也不停地對着電腦上的文檔說話。

江閑偏頭看着窗外，突然開口道：“太亂了，這部分推掉重來。”

“好……”林淮痛心道。

終于，等論文過完一遍後林淮洩了氣一樣半趴在桌子上，蔫蔫兒地伸出一隻手把筆記本電腦合上。

“江導兒，我好怕自己畢不了業。”

江閑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害怕，百分之三十五的概率會延畢。”

林淮應該死了有一會了，突然化悲憤為食欲，開始了自己的光盤行動，等吃得差不多了才突然意識到什麼，撓了下自己的頭說，“沒胃口嗎？一口沒動。”

江閑把自己那份往前推了下，說：“你吃，我不餓。”

林淮的喜悅溢于言表，“感謝江導兒！”

“謝謝江同學！”

江閑晃了會神，清醒後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從江學長，到江老師，再到江導，周圍的人對他的稱呼一直在變，但他最熟悉的稱呼卻存在得最短，也被他記得最久。

落地窗上印着餐廳内的景象，周圍人來人往，江閑看着倒影裡模糊的身影。

那張面孔他太熟悉了，即使對方和他隔着很遠的距離，帶着遮了半張臉的帽子，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陌生是避無可避的，畢竟已經十年了。

但是他很慶幸晟陽沒有被過去拖住腳步，記憶裡青澀的男生已經變得成熟，五官更加硬朗，臉部的線條更加清晰，也長高了很多，足夠獨當一面。

那是他缺席的十年。

分開的這些年他被回憶翻來覆去地拉扯，很少會有想落淚的沖動，有一根繩子把他吊在半空，他一掙紮就是撲面而來的窒息和眩暈。

所以，漸漸地，他不再去想了。

可是，當江閑再次看到那張被歲月洗刷得已經有些模糊的臉，所有情緒像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沒完沒了地噴湧出來。

可能是不在夢裡的緣故，那張臉顯得那麼真實。

他有些恍然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看吧，回憶是趕不走的。

“江導兒？”

“嗯？”江閑突然回神。

“都叫你好幾聲了。”林淮仗着自己和江閑差不了兩歲，小聲嘀咕，“那什麼，我完事兒了，咱們一道回學校。”

江閑的胃突然開始疼得厲害，他撐着桌子站起來，低聲道：“你自己回去，我去醫院。”

“這麼晚還要去值班啊？喂——”

江閑不等他說完，轉身要走，卻又僵在原地。

他看着落地窗上晟陽的影子，而晟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