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可以為了一個喜歡的人放下一切,喜歡也終究不是一切。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他再回想起那段感情時已經不再心痛,麻木的日子也算輕松惬意。
這個國家的天氣總是晴朗,空氣裡帶着和風細雨的味道,冬天永遠地遠離了他。
教室外落滿了豔麗的紫藤蘿,落下的花瓣經常被人做成書簽,有人在聖誕節那天送過晟陽一本書,裡面就夾着紫色的幹花片。
上面噴了香水,聞不到花瓣殘留的味道。
晟陽念的學校不像十七中,沒有成堆的卷子,也沒有周考月考期中考,晟陽用了挺長一段時間才适應。
班裡同學會在周末組團去郊外的馬場。
那裡的綠草原一望無際,馬蹄聲不絕于耳,晟陽跟着去過一次,那種肆意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他很珍惜重新破土的季節。
可是很快,這種可以被稱為愉悅的心情在達到頂峰之後斷崖式下降,他漸漸對一切習以為常,變得越發沉悶。
為了打發空閑時間,晟陽寫很多信,過節的時候寫,十一月三十号寫,到了三月份也寫,他不寫收信人的名字。
第一次接吻的那天,他記得自己坐在江閑的書桌前,心跳的很快,那晚他一夜沒睡。
他寫卷子,在号碼牌上寫江閑的字,一筆一畫,一共七筆。
他現在不再寫“江”,也不再寫“閑”。
十八歲的那個晚上,晟陽喝醉了,可能是對自己的酒量太自信了,也可能是故意喝醉的。他借着酒勁發瘋,給微信裡一直置頂着的聯系人發了消息。
Y:江閑?
對面很久都沒回。
手機屏幕暗下去又被點亮,反反複複,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晟陽忍着頭痛,喝了幾口冰水壓下胃裡泛起的惡心,伸手摸到已經黑屏的手機。
他按了幾下開機鍵,沒反應。
落日餘晖沉默着落在地闆上,慢慢消逝。
晟陽低着頭,站在書桌邊等手機開機。
“電量不足”的紅色圖案一閃而過,近乎漫長的等待後手機再次開機,随後微信圖标右上角的數字“2”直入眼簾。
晟陽呼吸難以控制地急促起來,懸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停頓了好久終于落下,幾秒後,過快的心跳跟着沉下去,像被抛到高空,又急速下墜——
信息是公衆号發的推文,置頂的“X”還是空的。
又過了一會晟陽才發現江閑已經把微信注銷了,置頂那行隻有他熟悉的頭像,本是“X”的微信名卻已經被“已停用的微信用戶”霸占了。
江閑看不到他發的信息。
晟陽咬了下唇,把舌尖泛起的苦澀壓下去。
回望過去的人會被長久地困在回憶裡,未來還很長,總需要重頭再來的勇氣,他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他現在才意識到,過了那麼久,他好像還是忘不掉。
以至于他有種錯覺。世界像疾馳的列車,不斷向前,隻有他是窗外後退到模糊的殘影,還停留在原地。
那場寒冬過後又是寒冬,大雪沒有盡頭,銀杏葉一直落。
四季等不到陽春,他也等不到江閑。
那天,他第一次看見窗外下了雨,這是個總是晴朗的國家。
晟陽忍者頭痛洗了個澡,快要睡着的時候晟夕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聲音聽起來很着急,語速很快。
外面響起一陣悶雷,晟陽挂了電話就往醫院趕。
路上好像出了車禍,警戒線攔在路邊,夜色裡亮着紅藍交錯的燈光,一輛警車停在不遠處。
這裡距離醫院不遠,晟陽直接下了車,他跑得很快,雨水砸在臉上甚至有些疼,模糊了他的視線。
很快,晟陽耳邊又響起一陣巨大的爆破聲,他以為又是雷聲。
可是不對,這是……槍響?
他聽到周圍人群裡的哭喊聲,車子擦過他手臂時發出的轟鳴聲,喇叭裡的嘶吼聲,眼前一片混亂,他好像變成了萬花筒裡的一個亮片。
這時,稚嫩的哭聲順着雨水飄過來。
晟陽幾乎來不及思考,遲疑了兩秒後他抱起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小孩,拼命往街道邊的遮擋物後跑去。
很快,他們離那張巨大的廣告燈牌不過一米距離。
就在晟陽稍稍松下一口氣的時候,背後一輛打旋的車子橫穿馬路,徑直朝他們砸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晟陽用力往那小孩肩上一推,自己借着反沖的力倒向右後方。
這個角度應該可以避開……車子的後視鏡堪堪擦過他的左肩,強烈的沖擊下他的腳并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落在地面。
幾秒後他整個人摔在地上,一陣耳鳴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頭好像撞到了某個東西,一股熱流冒出來,卻不疼。
眼前的黑影剝奪他的視線前,他看見那個小孩繞過車子的殘骸,站在他面前哭,和這嘈雜的雨一樣,吵死了。
那一刻,晟陽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慢慢流逝,他不能使出一點力氣,眼睜睜看着過往的一切走馬燈一樣從腦海裡飛過。
不要……
他拼命攥緊,可是眼前的一切卻消失得更快,就像他永遠抓不住手裡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