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林院……”司機聽到這地名後皺着眉嘀咕了句,啟動車子前偏頭朝後座的人看了眼,恍然大悟般:“您是那晚半道下車的乘客吧,沒想到還能再遇上。”
隻是他說完這句話,後座卻并沒有人回應他。
“他醉着呢,不太舒服。”晟陽朝江閑瞥了眼:“您說半道下車是怎麼回事兒?”
“差不多兩星期前吧,這位小年輕沒到目的地就說要下車,我就提了嘴,結果他直接付了一千塊錢急匆匆走了。我就納悶了,之後那段路走回去不費力?”
兩星期前……
“他是從華春園上車的嗎?”晟陽問。
“對對對,就是從華春園那小區門外上的車。今晚這車費就免了吧,我也不好意思收那麼多錢。”
是他剛搬去華春園的那晚,也是江閑和尹西芹談話的那晚,同樣是林奶奶生病的那晚。
司機還在搭話,可晟陽一個字也沒再聽進去。
那晚過後,他其實有意收斂自己,不再說話不着調,也不再逗人,不知不覺拉遠了他和江閑的距離。
那江閑呢,他肯定感覺到了。
一個人走那段夜路的時候江閑在想什麼?之後看着兩人的距離被慢慢拉遠時又會想什麼?
那份喜歡會無疾而終,說不出口的,得不到回應的,終将被全數埋葬。
如果不是碰巧看到了那個号碼,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
晟陽很慶幸,卻也覺出酸澀。
突然,他的袖口被輕輕扯了一下。他偏頭看去,江閑正仰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眉頭微蹙,脖子漫上一片紅。
“犯惡心了?想吐嗎?”晟陽湊近了輕聲問。
江閑搖頭,拉着他袖口的手還沒收回去。
放在平時江閑肯定會壓着自己不表現出一丁點情緒,隻有像現在這樣醉酒的時候才會毫無顧忌地露出一點難受的樣子。
晟陽心下發軟。
要是不會難受的話,醉着也挺好……
“師傅,前面路過商店的時候麻煩停一下。”
“好嘞。”
晟陽往右挪了點位置,拉過那隻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放在掌心上,捏住江閑的指尖挨個揉。
他小時候生病難受的時候他哥就會揉他指尖,揉着揉着就會莫名感覺舒服一點。
不知道江閑有沒有覺得舒服,不知不覺間他眉頭舒展開,帶着困意向一邊倒去,頭剛好靠在晟陽的肩上。
車窗外光影迷朔,明暗交錯,像是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這座城市的光怪陸離和煙火人間,一切都變得很慢。
司機師傅确如他之前說的那樣沒收車費,把人送到銀杏林院後駕着車駛入夜色中沒了影兒。
小巷中有兩道身影并肩而行,燈光拉長的人影交疊在一起。
江閑垂眼看向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撩起眼皮瞥向晟陽拎着的那袋東西,最後又輕又緩地撥開晟陽的手,似是有點不滿意,自己加快了步子把晟陽撂在身後。
這又是鬧哪出?
晟陽跟上去喊了聲:“往哪走呢?”
江閑在一道門前停下來,自顧自地開鎖。
“是這兒嗎,江同學?”晟陽靠在門邊看着江閑,挑眉道:“别把鑰匙弄壞了。”
他憋着笑,眼裡盡含着壞。
當然不是這扇門,鑰匙掰斷了也開不開鎖。
江閑鼓搗了幾下,偏頭又看見晟陽對着他笑,眼睛一垂,直接把鑰匙扔地上。
“别急啊。”晟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撿起鑰匙,哄着人道:“我給你帶路,你來開鎖,好不好?”
江閑點點頭,跟在晟陽屁股後面往前走。
又來到一扇門前,晟陽把鑰匙塞江閑手裡,指着門說:“這間。”
江閑絲毫沒有懷疑,結果鎖沒開就算了,院子裡還有隻狗啞着嗓子狂吼。
他一驚之下向後退了好幾步,後背直直撞到晟陽的胸前。
“吓到了?”晟陽擡手扶住江閑的肩,低頭時背微微躬起,仗着人現在頭腦不清醒直接在江閑耳邊笑出聲來。
“别怕,這狗不咬人。”晟陽樂道。
江閑倒挺想咬人。
他推開晟陽,擡手對着那“嘲諷”的笑臉揮去,可是力道太輕,與其說是打,不如說是撓。
見把人惹急了,晟陽點到為止,抓住江閑的手腕說:“我錯了,這次我來開鎖,不生氣了,好不好?”
江閑又點點頭,還移到一邊給人讓了道。
晟陽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沒想到江閑喝醉後脾氣這麼好,難得良心發現,不再逗人。
可是他卻沒發現腳下的暗處突然伸出一條腿,他正納悶江閑怎麼一直盯着地下看,措不及防間倐地被絆得向前踉跄一步,“你——”
“江同學。”晟陽步步逼近,在江閑面前豎起一根手指,“你現在這情況還敢玩陰招,小心人把你賣了。”
話說得挺狠,可江閑一點沒見心虛,他毫無預料地抓住面前的手指,擡起的眼睛印着昏暗的燈光,像是蒙上一層水汽。
“回家。”江閑悶聲說。
晟陽喉間一緊:“行,回家可以……你先松手?”
手松了,晟陽也松了口氣,再看向江閑時沒忍住伸手朝人腦袋上呼噜一把,“你是真醉還是假醉?”
江閑靠在牆邊,聲音含糊:“沒醉。”
晟陽掰開江閑緊握着的手,把鑰匙拿出來,說:“行,醉的是我。”話裡帶着點無可奈何卻又心甘情願的意思。
一道模糊的聲音在夜裡響起,下一秒鎖被打開,晟陽推開院門,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