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無數揮舞的手成了翻湧的浪潮,晟陽站在大潮中心,他緊閉着的雙眼睜開,和角落裡的模糊人影遙遙相望。
他來了啊……
鼓聲和琴聲穿透而入,雲開月明,和風細細,清朗的人聲輕輕落下。
“細數你,
你眼底掀落零碎萬千
靜聽你,
你名字響徹難捱滿眼
我往前飛,
江楓漁火,閑雲熠熠
……”
樂曲漸迎尾聲,似是彈指間的事。
一明一暗,一呼一吸間,看不清的人可以聽得真真切切,那些膽怯和慌張都被抹去,被丢在隻可回望的過去。
弦音戛然而止處,江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此後,是再也逃不開了。
燈光泯滅,自暗處掌聲雷動而起。
尹西芹跟着人群鼓起掌,眼裡笑意更深,“我之前還擔心他手生來着,現在看來這顧慮純純多餘。”
“江閑——”
江閑順着聲音向後看去,喊他名字的人正向這邊走來,零碎的光影下他的眸子顯得很亮。
晟陽很自然地坐在江閑旁邊,“剛在台上差點沒看到你……你倆。”他欲蓋彌彰地輕輕咳了聲,朝尹西芹一擡下巴,“你這燈光是生怕别人看清?”
尹西芹無語到爆炸,“我這燈這樣好幾年了,你之前怎麼不說?”
“得,我不在這浪費時間了。”他直接打斷面前這人的狡辯,拿着自己的酒杯站起身,一字一頓道:“你倆随意,愛怎樣怎樣。”
場内響起藍調音樂,抓耳的鼓聲不時被拉長,絲絲缱绻盤旋在頭頂。
角落的卡座四周隻有零散幾人,燈光昏暗,離得遠點都看不清彼此的臉,好像在這種環境下說什麼都可以,做什麼也都可以。
可并排而坐的兩人卻都暫時消了音。
很奇怪,追着人的時候什麼話都能說出口,總想着靠近點,現在人終于到了身邊他反而心下無措,不由自主地收斂起手腳。
晟陽微微側過頭,搭在腿上的手虛握着,光線不明,隻有他自己能清晰地感覺到指尖的顫栗,“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深藍色的斑駁光影不時滑落在江閑臉上,明明是冷冽的眉眼,卻顯柔和。
他輕輕應了聲,“會來的……以後都會。”
以後……都會?
晟陽怔愣片刻,忽地垂下頭發出低低的笑聲。
江閑看到他彎起弧度的嘴角,移開目光,雙唇緊抿着,“好笑嗎?”
“沒,我不是笑你,是在笑我自己。”晟陽直起身,仰頭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那塊虛無。
下一秒江閑的手忽地碰到一片溫熱。
指尖相觸、勾起、再靠近,帶着些許試探……最後纏繞又握緊,在連接着心髒的地方交換體溫。
江閑再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也聽見了晟陽的。
“可以嗎?”晟陽湊近些許,低聲問。
“什麼?”
晟陽轉過頭,沉默了幾秒後緩緩道:“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都牽過了還問……
江閑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氣,把手往回收,“不可以。”
“那我就接着問。”晟陽拉緊了那雙後縮的手,“可以嗎?”
江閑閉了下眼,“可以……你别問了。”
晟陽微微一笑,把手握得更緊了,說:“那這就是名正言順。”
之前他們太過兵荒馬亂,有些話晟陽想讓江閑聽得真真切切。
咫尺之間,江閑退無可退,也不想再退,隻等那點燥熱順着脖頸漫上耳尖,然後他看見晟陽俯身湊近。
“江閑——”晟陽垂着眼,眼裡映着另一個人的影子。
“說實話,如果我在遇見你之前就知道我會喜歡上一個叫江閑的男生,那我一定會想方設法不和你見面。我不會轉學,不會走進那條巷子,也不會和你有任何瓜葛。我沒那麼有膽,也不覺得喜歡有什麼大不了。”
他握緊了那隻手,尾音帶着些許輕顫,“但是,隻要我遇見了你,就會千次萬次喜歡上你,不是你就不行。”
台上的音樂久久不止,來來去去換了幾遭,或舒緩或沸騰,卻都被推得很遠。
有人心跳漏了一拍。
晟陽仍舊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未曾移動分毫,“我看不清未知的東西,可我想放下一切勇敢一次,因為我知道你也一直勇敢,我從來不是一個人。所以,可以嗎?”
見江閑隻是垂着眼不說話,晟陽的聲音愈漸輕柔,“那我數三個數,你要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晟陽:“1——”
“4。”江閑說。
那個人已經走了很多步,最後一步他會邁向對方。
十一月,太陽向南半球移動,北方的寒潮直下,但周遭熾熱不減,有人帶着滿身烈陽照亮了一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