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數學考試晟陽從考場出來後江閑已經走了，他倒是絲毫不為其所動，該幹嘛幹嘛，時不時去招惹前桌一下，見人生氣了就跑，跑完還來。

隻是次數一多對方也和他打太極，不管他幹什麼都是無動于衷的樣子。

耗着耗着考試就結束了。

周五大課間，七班裡十分熱鬧，不隻是因為又熬走了一場考試，還因為不久前他們還打賭晟陽和江閑誰能奪得第一的寶座。

十七中老師批卷子很快，考試當天就能把成績統出來。

說到了興頭上，還有人揚言無獎競猜太沒意思，要拿一個星期的早飯當賭注。

林陽是這項活動的主要發起人，翹着尾巴湊到教室後排，“陽哥，你覺得自己這次考得怎麼樣？”

“挺好。”晟陽道。

但他這表情不像考好後的如沐春風，倒像是考砸了心如死灰的樣子。

林陽不知道這是鬧哪出：“那你這是樂極生悲？怎麼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滾。”

晟陽看了眼前桌，說：“我是押了你江神的，怕自己輸。”

四周頓時“噓”聲一片，有人打趣，“人江神還在這呢，一會兒别當場打臉。”

幾分鐘後，打臉的聲音确實很響，隻是臉疼的并不是晟陽。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我他媽不敢相信！”林陽帶着他的一手消息跑進班，上氣不接下氣。

一群人把他紛紛圍住，秦揚搖他肩，“快說啊，誰第一？”

他可是和吳來賭上了半個月的早飯押江閑赢，因此對結果格外關心。

“靠，你讓我緩會兒。”林陽被他搖得想吐，喝了口水，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緩緩說：“陽哥661，比江神多6分，第一！”

“你沒看錯？”秦揚垂死掙紮。

“看了三遍，錯了我提頭見你！”

“卧槽！”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陽哥牛逼啊！”

班裡炸開了鍋，不知道是江閑沒拿第一更讓人吃驚，還是晟陽又往上爬了七十多名更讓人震撼。

雖然大家有想過晟陽會追上江閑，但沒人想到會這麼快，押晟陽的也就圖一樂呵，可沒想到僅僅兩個多月而已，這位直接從倒一奔第一。

“一次考試而已，再怎麼着也得來個三局兩勝。”宋朝南提高了點聲量，轉而對晟陽說：“是吧，陽哥？”

其他人隻顧吃驚，這是很正常的反應，所以很少有人會想到被拉下第一的那個人會不會心情不好。

這話一出，班裡的人被轉移注意，呼聲倒是明顯降下不少。

“那肯定。”晟陽看向江閑，前面的人很從容，像是和周遭割裂開來。

他一直想讓自己和江閑在成績表上的名字離得近點，可不知道為什麼，真到了這一刻他卻開心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班裡的喧嚣聲漸漸靜下來，晟陽看見前桌的人轉過身。

“恭喜。”江閑淡淡道。

這是這幾天江閑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晟陽扯了下嘴角，“恭喜我賭輸了嗎？”

江閑明顯怔了一下，又說：“恭喜你拿了第一。”

晟陽：“那我這聲謝謝先欠着。”

江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下一秒他就聽晟陽朝旁邊喊了聲，“班長，咱們這答題卡什麼時候發？”

“要到午休的時候統一發。”

周傅勤的聲音近在咫尺，卻顯得模糊不清，因為晟陽并沒有去看周傅勤，他一直看着江閑。

所以他很清楚地看見了江閑眼裡閃過的一絲慌亂，不對，應該叫心虛更合适。

“什麼意思，讓着我啊？”晟陽靠椅背上看着眼前的人。

無緣無故沒必要故意考差，再加上江閑這兩天的反應，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沒。”江閑說，“數學最後那道大題我沒寫出來。”

但他知道晟陽那道題肯定能寫出來。

晟陽有些啞然，随後笑了下，“行，信你了。”

上課鈴響，童遙拿着卷子走進班。

“答題卡我都翻過了，先說一下這次考試的總體感受啊，有些同學腦子應該被門夾了，做題前先審題，我說過多少遍……”

教室裡的人一個個被罵得頭都不敢擡，空氣靜得能把人憋死。

江閑桌上突然落下個紙團，他打開看了下，上面的字迹随意，筆鋒卻很淩厲。

是數學最後那道大題的答案。

手裡的紙條被他攥到逐漸有了溫度，直至變得燙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意思。

“還有沒寫出來的嗎？我可以教你啊……”晟陽微微向前湊身。

江閑還沒來得及轉頭，突然一道聲音像驚雷一樣劈下來，“晟陽！”

“到！”晟陽把腦袋縮回去。

童遙舉起保溫杯喝了口水，班上人都知道這是戰鬥打響前的号角。

下一秒，隻聽童遙開始發力，“你不就這次數學考了個150嘛，有什麼好狂的呢？你沒見過滿分還是我沒見過滿分，啊？你前桌得在滿分的卷子裡找一百四的卷子！”

“在下面講不過瘾吧？要不我讓個位子你到台上來講，剛好給我歇會兒……”

考得差點的誇，考得好點的罵，這種操作晟陽已經見怪不怪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下了課還敢湊人童總辦公室要茶喝。

隻是這次童總沒能罵盡興，因為門外站着個傳話的學生過來要人，“老師，李老師找晟陽去辦公室。”

這很正常，每次考試的前幾名都要挨個被李昌叫過去談話，基本就是鼓勵鼓勵學生，給點有針對性的輔導。

但李昌是向來看不慣晟陽的，晟陽上次進步那麼多他也沒找人談過話，這次的操作倒是挺反常。

“報告。”晟陽敲了下門。

李昌隻擡頭看一眼，馬上低頭寫自己的教案，“你這次得上榮譽牆，學校以前又沒拍過你的照片，待會去行政樓一樓大廳，負責這事的人都在那。”

原來是為這個。

确實，讓他倆心平氣和地促膝長談，一個不少都得惡心死。

晟陽正要走，餘光瞥見李昌辦公桌上的一份資料，他視力好，是難得沒戴眼鏡的那小部分人，所以封面上的字他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封“轉學申請書”，看不到申請人的名字，他卻移不開眼了。

見人還沒走，李昌又補了句，“就這些，回去吧。”

“咱班有誰要轉學嗎？”晟陽睛還盯着那處，耳朵裡響起重重的心跳聲。

李昌順着晟陽的視線看過去，皺了下眉，拿了幾沓卷子把那“轉學申請書”蓋住，“沒誰，都還沒定的事，回去别亂傳。”

“好。”晟陽說。

從辦公室到行政樓、再到緻遠樓的路其實很短，晟陽卻走了很久。

再次回到教室已經是下課時間，班裡的吵鬧聲倐地擠進他耳裡，給人一種一腳踏入另一個空間的錯覺。

江閑像從前的每一天一樣，低頭刷題，或者拿起一本很舊的課外書看，沒有一點不同，沒有一點反常。

晟陽在想，如果他沒看到那封轉學申請，也許會在極其平常的某一天突然就看不到面前的人了。

一聲不吭，不辭而别，他知道江閑做得出來。

晟陽想問江閑是不是交了轉學申請，可這隻能印證已知道的結果而已，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所以他不去問，就像前兩天一樣，閉口不提那晚的事。

因為言語蒼白。

那晚江閑說他們不一樣，說自己沒有顧慮，不需要面對父母的壓力，無所謂别人的眼光，但其實不是這樣，晟陽從沒覺得江閑是輕松的一方。

江閑不需要回頭看，是因為他孑然一身，向後看，那裡空無一人。

晟陽那晚想了很久，想到江閑和周遭錯節的兩年，被流言淹沒的曾經，他有點心疼那個人，不是可憐，是心疼。

如果可以，他想做那個站在江閑背後的人。

他知道自己喜歡的那個男生敏感别扭，小心翼翼，也知道這條路并沒有那麼好走，所以他想陪在一邊，慢慢來，他可以等江閑想清楚。

可是現在，他不能隻是等在那兒了。

周五下午放學後十福街總被擠得水洩不通，各個小吃店前人滿為患，所以江閑一般會走學校後面天鵝湖那條路。

碧綠的湖水倒映出個人影，江閑沿着林子邊的塑膠窄路向前走，旁邊還跟着個難得一整天都沒怎麼招惹過他的人。

兩人一路無話。

到了銀杏林院，江閑剛進院子就反手帶上門，可下一秒晟陽突然伸手卡在門邊，他看向江閑的目光很輕很柔，手上卻暗自使着力，慢慢把門向外推。

“你有事？”

江閑還以為晟陽會像之前一樣點到為止直接走人，可現在這做法明顯不隻是“撓”一下了。

“我找你補課。”晟陽說着就要推門進去。

江閑抵着門，“你是第一，我教不了。”

晟陽：“那我教你。”

江閑：“……”

晟陽站在門前的石階上反而比江閑矮了一小截，他就這樣自下而上望着眼前的人，眉眼彎下來，隻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