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的是,不論有多少人踩她而過,她築成的這塊小小天地,始終堅不可摧,庇護了這個孩子的性命。
賀卿生小心翼翼去挪老婦人的手,甚至還費了點勁,她輕柔地将小孩抱了出來,喊應去劫給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好在小孩隻受了點皮外傷,應去劫的靈力撫過,便已然痊愈。
後面追過來的淳于千秋和紫蘇等人見到這一幕,都沉默下來。而一旁鄰近的人群發現危機解除,劫後餘生的籲氣聲、竊竊私語頓時此起彼伏。
那孩子吓懵了,呆愣愣地依偎賀卿生懷裡,不住地發着抖。
賀卿生學着應去劫樣子笨手笨腳地哄小孩,應去劫給他施了個清潔咒,露出了一張五六歲孩子稚氣的小臉。
周圍人見賀卿生懷裡的小孩一下變得幹淨無恙,以為她先救了這小孩,馬上就有人不樂意了。
“仙人、仙人!您先看看我,我有錢,能給您捐錢蓋廟供香火。”
一個面容不善的中年男人一掃驚懼,上前就要來拽賀卿生,“仙人,您先别管這小乞丐了,來治治我子孫根,剛剛那老不死跟這小乞丐又沒關系,還敢踹我,别把我家三代單傳給弄沒了,忒!”
身後的人群見狀躁動起來。
而下一秒,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響徹天地,那中年男人伸出的左手切口平整,吧嗒落地。
“閉嘴。”
應去劫語氣中的肅殺之意叫人不寒而栗,他提着的不留痕上,一絲血迹未染,劍鋒閃爍着震人心魄的鋒芒。
中年男子的尖叫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咽喉,他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響,無聲的涕泗橫流,連滾帶爬地縮回了人群。
原本躁動的人群,又瞬間恢複了安靜。
死一般的寂靜中,方才人群正中的藍衫男子抱琴走近,一開口就刻薄地譏諷道:“哼,我就說沒必要多此一舉救這些凡人,直接開防禦陣剿滅不方便得多。”
人潮一陣無聲地顫抖。
賀卿生恍如未聞,專注地拍着小孩的背,又給他施加了個安神咒,等小孩沉沉睡去後,将人遞給一位玄丹宗弟子安置,才不疾不徐望向了來人。
“多年不見,萌萌還是如此不近人情啊。”
“……”馮蒙聞聲一下炸毛,他像是剛剛注意的賀卿生,登時将全部火力從應去劫身上轉移了陣營:“賀卿生!居然是你!”
“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應去劫聽到那聲萌萌就覺得大事不妙,見到馮蒙這副表情更是立馬全面拉響了警報。
他擋在賀卿生身前,冷聲提醒:“馮長老,賀尊者是我的貴客。”
“切,她就是你帶回來的女子啊。”
馮蒙上下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幾遍應去劫,像是找不到攻擊點,隻挑肥揀瘦般啧了聲,複又對賀卿生翻了個白眼:
“不會你又要善心大發救這些凡人吧,我玄丹宗平日發發善心得了,現在可沒必要救這麼多廢物,你求少主也沒用。”
他狹長的眸子斜睨了眼人群,“況且這群人,死這都算他們玷污我玄丹宗土地,一群廢物。”
賀卿生攤手:“本來不想救的,但看你這麼不爽,那我覺得救一下也不錯。”
“你!”
馮蒙氣得将琴砸了過來,被應去劫一劍擋了回去。
賀卿生頓覺心情大好,挑釁道:“呦,看來你們少主也同意我的話呢。”
“馮長老冷靜!”紫蘇平柳異口同聲地大叫一聲,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馮蒙。
馮蒙出場時的高冷神秘氣質全無,恨不得當場上前跟賀卿生打一架。
他咬牙切齒:“少主,你在玄丹宗待得時間不久,事務也不了解,不能由心一時興起!”
應去劫恍若未聞。
馮蒙:“這些人來曆不明,所涉之事恐怕不是玄丹宗能摻和的。你身為一宗少主,不說替玄丹宗做什麼,怎不能帶着門内弟子去送死吧。”
聽到這邊動靜的張長老連忙趕來時,就被馮蒙這一番言論吓了一跳。
他捋了好幾下胡子順氣,才中氣十足地一巴掌拍在馮蒙身上,“你這混賬對少主說什麼呢!少主鑽研傳承教導弟子,近年宗内弟子進步飛速,哪點不是少主的功勞!”
“這是他應該的。”
“你個混小子以為研習宗門傳承很容易啊?痛不在你身上不代表沒有!”
馮蒙憤忿地别開臉。
應去劫對張長老示意無妨,對平柳紫蘇井井有條疏理了安排後續,讓張長老先把馮蒙帶回去。
馮蒙一步三回頭:“你不聽我的,遲早釀出大禍!”
“還有你,賀卿生,你都沒死就别出來作死不行嗎?”
賀卿生歉意一笑:“那恐怕不行,畢竟跟你反着幹是我重大的樂子來源。”
馮蒙翻了個白眼,抱琴憤然離去。
賀卿生掃了眼烏壓壓的人頭,不得不承認馮蒙确實也沒說錯,這麼多人玄丹宗容納不了,并且這些人的來曆……
是凡間。
應去劫同樣意識到了這點,這些人的穿着打扮,是大肅京都及附近的裝束。
大肅的人,怎麼會如此大規模地出現在十二垣?
賀卿生抿唇,心下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揪出了幾個看着冷靜些的青年男女,讓人上前回憶他們逃竄的路線反溯。
應去劫明白她的意思,當即掏出一瓶靜心凝氣的丹藥分發給了那幾個凡人。
不一會,他們便試探着上路。
淳于千秋等人來玄丹宗是借口遊曆,實則來打探賀卿生。
眼下自然地跟了上去,賀卿生想到可能等會需要用上她們的靈力,便也沒趕人。
帶路的幾人走了截小路後,辨别幾番才翻上了一側崎岖的林間。五千人逃竄地力量将林間地面的落葉壓得結結實實,中途全是踩踏碾倒的植株。
連不夠粗壯的小樹苗都折了個幹淨。
賀卿生大緻有了具體位置,将幾個凡人往應去劫靈境一丢,拉着應去劫騰躍而起。
沒到半空,前方巨大的漏洞宛如憑空撕破世界,橫亘在兩座山頭之間。
此處的靈界漏洞比賀卿生以往見到的任何一個都巨大,橫截面幾乎趕得上一座府邸的寬度,怪不得會有那麼多人從中逃竄到十二垣。
賀卿生心下一凝——凡人能跨越靈界漏洞來到十二垣,那麼十二垣的妖獸兇禽自然能通過靈界漏洞去往凡間。
她加快速度疾行至靈界漏洞前,參差不齊地邊緣像是一塊不規則畫框,框出的洞内洞外景色天差地别。
洞内的山林依舊錦繡,洞外的城池烽火連天。
滾滾濃煙如掙脫牢籠的巨獸,張牙舞爪地撲向天際。城牆坍塌産生的轟鳴震耳欲聾,屬于凡人的投石機在妖獸的鋼筋鐵骨下,顯得格外渺小脆弱。
賀卿生瞳孔驟縮,隔着硝煙烽火,她遠遠同城牆上的女子對視,獵獵狂風下女子衣袖翻飛,無一絲懼意。
“不!”
快一點!
那群該死的畜牲狂歡般前赴後繼撞擊着城牆。
來不及了!
城牆外的金色結界裂開了蛛網般細密的線。
再快一點!
她撐不住了,隻要結界一破,妖獸頃刻便能将她碾成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