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晶晶的黑眸倒影裡,應去劫看到了自己控制不住勾起的嘴角。
他飄飄然冒着泡時,賀卿生已經沒再糾結邵禮的事,跳到了下一個話題:“平柳捆回來的嚴行一不是本尊。”
應去劫:“是假的?”
賀卿生解釋道:“不全然是,他體内沒有我埋在嚴行一身體裡的煞氣線,但是他又擁有嚴行一的所有記憶,性格、語言、行為都沒有破綻。”
“不像是分神能做到的。”
沒有任何神魂分裂的痕迹,況且,連化神期修士進行分神都難以保證行為邏輯的準确性。
而這個嚴行一不僅在東川林秘境裡跟着應對妖獸異禽,更在靈境内跟問心宗那五個輪流交了遍手。
毫無破綻,如果不是賀卿生那一縷煞氣的話。
“對。”賀卿生蹙眉,“我推測這個嚴行一恐怕隻是一顆廢子。”
應去劫的心沉了下去,他再次牽住了賀卿生的手,說:“去看看吧。”
賀卿生垂眸輕輕應了聲:“好。”
她攥緊了應去劫的手。
——
禁室内。
桌子上擺放着瓜果小食,茶葉裡摻着桂花,幽幽滲出馥郁雅香。精緻的小茶壺施了小咒術,茶壺壁始終保持着适宜的溫熱。
嚴行一身上蓋着的薄被和藥草制成的枕頭都加了安神的藥效,一間本該起到懲戒性質的禁閉室,硬生生被玄丹宗弟子夾帶私貨成了舒适度極高的居家寝殿。
看來他在玄丹宗還蠻受歡迎的。
準确來說,嚴行一在凡間也是這樣,混在皇室裡像皇室,混在市集裡像小販,混在文人裡肚子裡像是揣了不少墨水,混在武将裡又能和人過幾招。
嚴行一作為宿省文科狀元,本就學習天賦非凡,又經曆過現代社會的毒打,和她這種象牙塔裡的愣頭青不同,他早已經熟練地學習掌握了融入各個階層身份的技巧,爐火純青。
換言之,他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身份都能活得如魚得水。
那麼,在那個殺人換命的陣營裡,他也是如此自在嗎?
賀卿生盯着他平靜的面容露出了一絲困惑。
他身上的衣物依舊是凡間制式,與魏春風同樣紋理的藍色披帛搭在他臉側,寶藍色襯得他皮膚格外蒼白。
銀色的護腕和小葉片組成的腰鍊放在床頭觸手可及處。
賀卿生俯身去拿銀鍊,被床上驟然蘇醒的人攥住了手腕。
應去劫伸手阻攔,被賀卿生揮手制止。
賀卿生在嚴行一的身上,察覺到和她相似的感覺。
她反手扣住嚴行一的手,一看一按,果然,也是一具人偶。
人偶看不出材料,逼真程度跟她無異,但細節處顯然粗糙了很多,手掌上的紋理有三道重複。
賀卿生長久地盯着那三道重複痕迹,像是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得到了新的啟發。
可無論心中有多少驚濤駭浪,她仍然面如平湖。
睜開眼的嚴行一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的動作,不反抗不阻止,竟然慢慢笑了起來:“原來是這裡出了岔子,叫你看出來了。”
“但是小賀咱也沒背着應醫師跟你偷偷牽手啊,你這麼關注我,倒是讓我受寵若驚,怪不好意思的。”
賀卿生沒有否認他口中的纰漏,對他的暧昧式挑釁也熟視無睹。
她放開嚴行一,坐到床邊凳子上,床上嚴行一的人偶身體動不了,身軀平平整整正面朝上,脖頸像是折斷了似的,跟随偏過來的頭扭曲變形,直愣愣地注視着她。
“我可是好不容易撐到你來,不唠唠嗎?”
賀卿生聞聲掀起眼皮:“嚴行一,是真名嗎?”
“是。”
“那嚴行一,你的言行還統一嗎?”
床上的人靜默良久,道:“當然。”
“行。”賀卿生的手指扣着桌面,“你和淩玄的目的是一緻的?”
“可以這麼說,我和你師父,嗯……有很多理念相似,我想你應該也是能理解我們的。”
賀卿生覺得她很難理解,到底是什麼目的能緻使他們對無辜之人甚至是孩子下手。
成仙飛升?
用這種手段能飛升才出了鬼吧。
“凡間因為換命而死的孩子你全然知曉?”
“并非全然知曉。”
“那他們是你們所做的試驗?”
嚴行一側躺着的半張臉擠壓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是啊,他們做了多偉大的付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