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神識可以在凡間逗留的時間不多了。”神像上染上了難以言喻的美麗光華,“上一個曆劫受到幹擾的神仙下場,你我都清楚。”
“我知道這是最後一世你能幫你弟弟的機會。”她長長歎了口氣,“但終歸是各有造化。”
“少禮,緣之一字強求不得,無論是親緣、情緣、還是……仙緣。”
香爐裡應去劫點的香快燃盡了,長長一截香灰像是被斬首的頭顱,一大段連在一起,腦袋一歪掉進爐中成了萬千積塵的一員。
邵禮盯着那香灰,暖光照着他眉目。
“是,母親。”
神龛安靜了片刻,那柔光卻并未消失,邵禮提着心偷瞄着神像變化。
母後和母親,一字之差,職責卻千差萬别。他在稱謂上耍了個彼此皆知的心眼子,賭那一分作為母親的柔情。
“吾有時,也難度天意,罷了。”
神龛徹底暗了下去,如果賀卿生現在在場,就會發現此時的神像與她所見确實有所不同,現在的神像更加暗淡冰冷如同死物。
邵禮兀然上前,果然在神龛下發現了憑空出現的錦匣,他平靜的面容上緩慢挑起了一個得逞的笑。
——
禁室門口。
匆匆來去的玄丹宗弟子拿書的拿書,端藥的端藥,掏家夥的掏家夥,忙得不可開交。
見到應去劫來了,忙碌的人群才舍得靜了一下。
“少主來了。”
“少主好。”
“少主。”
……
賀卿生能感受到玄丹宗弟子向應去劫問好的同時,視線全在她和應去劫牽着的手上打轉。
好在禁室門再一次開了,匆匆忙忙出來個白胡子長老,見到應去劫露面,徑直對他彙報道:“少主,還是不行。”
有弟子率先驚訝:“啊?張長老來也不行啊?”
旁邊人狠戳他:“你小聲點,沒看見他瞪你了啊,小心下次課業不過。”
那弟子理直氣壯:“張長老妙手回春,神醫再世,哪裡會跟我個小弟子計較。”
張長老吹胡子瞪眼,指了那邊一下示意他們等着,幾個弟子鹌鹑似的縮了縮脖子,在嘴上比了個叉。
張長老又繼續跟應去劫講述患者症狀,他描述得很詳細,但是賀卿生知道,這些症狀現在确實派不上用場。
張長老:“我行醫這麼多年,少主你我都治過了,還沒見過裡面那種情況。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莫非我這老頭子真不中用了?”
張長老說治應去劫的時候還瞥了眼賀卿生,像是在替他不平。賀卿生讪讪摸了摸鼻子,由衷地替應去劫開心,開心後心底又不由地泛起了澀意。
應去劫是很好的人,初見時她便知道。
傾盡全力救一個将死之人,哪怕莫名其妙被厲鬼纏上也從未後悔過去救她;路上喜歡采藥,無論稀有名貴的還是千難萬險采的,都大大方方用在了沿途遇到的病人身上;治病救人不分貴賤,事必躬親,被污蔑被贊譽都巋然不動,溫和冷靜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她見過應去劫密密麻麻的手記,見過應去劫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心血積累傳授給杏林居的學徒醫者,見過他好多好多令人怦然心動的面。
他這樣好的人,本來就該被衆人喜愛、尊敬、擁戴,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卻為了她受盡苦楚,險些喪命……
賀卿生心口澀疼,應去劫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愈發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他的态度。
賀卿生回握住他的手,同樣更加堅定。
“張長老不必妄自菲薄,裡面是特殊情況。”應去劫繼續道:“我同賀尊者一起進去看看,你們先散了各自去忙吧。”
十二垣能稱得上尊者的不多,修為和名氣缺一不可。若是私下尊稱,也代表着說話者對其的禮敬态度。
應去劫給她的稱呼堅定表明了他的态度,張長老也不好再說什麼别的,招呼圍着的其他弟子跟他離開。
應去劫在禁室外布好結界,賀卿生又在内圈加了煞氣封界,兩人才推開了禁室大門。
玄丹宗捆來的嚴行一是假的。
他倆心知肚明,但依舊希望能通過這具另類的分身獲取些許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