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玩鬧着,鮮紅的血線在應去劫指尖翻飛,擴展如綢,溫和而不容拒絕的纏住了賀卿生周身。
手腕上第一個死結落下,賀卿生想,應去劫不愧是醫師出身,打的結都格外漂亮,如果不是綁她用的就更好了。
她擡起手腕晃了晃,那靈活如蛇的紅線霎時一半沒入了肌膚,像是融進她這副軀殼形成了血液。
賀卿生當即明白了那是什麼,立馬向後退讓,避開他接下來的動作,隻将捆在一起的手腕遞上前去:“應醫師,别胡鬧,命線可不是能一時興起亂玩的。”
妖靈精怪的命線常是奇珍異寶原料,凡人命線則關乎着一個人的萬世輪回,其中玄妙唯有天明地曉。
就像在凡間即墨時,木妖明樹的命線在她死後,同雲水清的糾纏在一起形成了水生木,水生木的轉換能力獨特,賀卿生用了許久也未曾完全開發。可若是沒有凡人雲水清的命線,單就明樹的命線算不得稀奇,根本無法單獨形成靈物水生木。
“不是一時興起。”應去劫按上那塊紅綢,在她腕間虔誠落下了一個吻,“從重逢那一刻起,我就想這麼做了。”
命線随着他的動作,迅速沒入賀卿生手腕,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應去劫滿意地扣着她的手腕,将臉貼在她掌心處,神色專注認真:“我的命線系于你身,生死輪回交于你手,此間波詭雲谲,你不再是一個人。”
哪怕前方陰謀密布,哪怕前方萬丈深淵,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們分離。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人。”
賀卿生想盡力把這話說得輕巧而诙諧,可即使她再怎麼掩飾,語氣仍然難免帶着些告誡的意味。
她本來就已經死了,在同他見得第一面就已經死了。
甚至現在那塊免日輝花田裡未必會有她的一捧白骨,她隻是一縷無定孤魂,或許是因為仇恨,或許是因為來自異世,一直逗留世間。
曾經她無懼無畏,何時魂飛何時破散都無所謂,仇人殺一個不虧,殺兩個是賺。
可直到她昏迷七年,秘境重逢,滅門的真相顯露出冰山一角時,賀卿生才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對的,苦苦追尋的是什麼。
前方有着怎樣的危險不言而喻。
如果繼續去求一個真相,她應該會極快的重新陷入危險。
她不畏懼危險,也不怕陰謀,更無所謂什麼魂飛魄散。
隻是一如她最初的想法,她不想讓應去劫卷入這些,她隻想讓他安安穩穩當個醫師,治病救人著書學理。
應去劫雖無仙骨,但他的天賦功德和獨特的命線生機昭示着他絕非普通人,或許真是哪家仙家星君托生也說不定。
縱使與仙界無關,平穩一輩子對他來說也并不是什麼難事。
偏偏他同她牽扯不清,來了十二垣,入了這求仙道。
——生了這萬丈情愫。
坦言之,賀卿生并不抗拒這份情愫,她修習幾百年逍遙道,哪怕血仇纏身,也一向從心而為慣了。
隻是這份命線實在是過重,幾乎要将他們的未來完全絞纏在一起。
“生生,你不必總是提醒我人鬼殊途。”應去劫注視着她的臉,隐匿去的紅線又顯現出了痕迹,“生生,我很清醒。”
鮮紅的命線去而複返,她原本無感的手腕腳踝骨骼穴位處,微妙的束縛感像是應去劫在向她證明他清醒的圖謀。
賀卿生動了動反剪着的手,扯不開。
跟方才的玩鬧不一樣,此時命線是真的捆束了她周身。
應去劫喃喃地說了很多話,從京都的那場雪,聊到回京的紅豆包,再到趕路時的那塊山林秀美,最後是初遇的免日輝花田……好聽的聲音娓娓道來,像在說一個柔情百轉的故事。
一個屬于他們倆的故事。
應去劫看似在平靜叙述,而微微發抖的手,疊加在她整個神魂上的禁制隻多不少。
賀卿生勉強認出了替換陣,認出了喚靈術,更多的是連她也未曾見過的術法。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說法都隻有一個目的——保護她。
“在你眼裡我這麼深情?”
賀卿生默默忽視掉她曾經拿應去劫打窩的不良計劃,有理有據地試圖說服應去劫停手:
“既然你都知道我這麼深情了,那要不少加幾個咒術?我其實也沒有那麼容易遇到危險的。”
“呵。”應去劫溫柔核善地看着她,指尖在她側頸處種下一枚替換陣,“生生,如果利劍從這你這裡穿入——”
他指腹微微用力,按下一小塊凹陷,賀卿生居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喉管處傳來的輕微不适。而應去劫的另一隻手指向他脖頸的同一位置,“那劍便會從我這裡穿出。”
“我是不是過于縱容你了?”賀卿生冷下語氣,在剛開始戀情就切身體會到了感情中過于信任另一方的壞處,這讓她深感不悅。
“生生,别抗拒好嗎?”
我隻是再也經不起第二次死亡,應去劫當然知道她的顧慮,溫順地垂下眸子,濃密的睫毛擋住眼中偏執,面上顯露出了另一種情緒。
他說:“生生,你拒絕其實是因為不喜歡我嗎?”
唇角眉峰下壓,眼尾泛起紅暈,似乎還綴着碎光。
好不可憐。
賀卿生險些咬了舌頭,這副颠倒黑白混淆是聽的綠茶做派——是色丨誘吧。
“應醫師,我自是極為喜歡你的。”賀卿生試圖做柳下惠,“不過拒絕和這是兩碼事,你講講道理。”
應去劫倏地眼神一亮,對她的後半句話置若罔聞,湊過來讨好地蹭了蹭她,語氣難掩欣喜,偏生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嗎?”
“那你再說一次。”
柳下惠确實不是一般人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