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寒毛霎時豎了起來:“都看我做什麼?”
賀卿生:“國師,破局的關鍵可能在你身上。”
應去劫點頭認可:“你、我、以及梁王,皆是凡人,梁王思維混沌,記憶全無,我本該也同他一般,多虧生生的幹預,我并未完全融入幻境。”
應去劫稱呼變得極其自然,賀卿生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對方以為是她要補充解釋,便停下了話語。
當下似乎不是問這事的時候,賀卿生默默接過話茬:“作為大肅國師,你在幻境中的界定,同應醫師和梁王他倆純凡人不一樣。”
嚴行一瞪大雙眼,神情呆滞:“你是說,幻境将我認定為凡間道士,又或是修士?所以才保留了我的記憶和意識,不斷地讓我做這該死的選擇題?”
賀卿生同情地看向他,不出意外,她被困在無盡輪轉中,也是幻境為了排除嚴行一外界“法器”的幫助,針對他出現的限制。
無盡輪轉困靈不困邪,凡間道士也好,修士也罷,沒有哪個會用邪物為武器。
幕後之人沒有意識到這點,這也意味着他同幻境當下發生之事,并非實時全知的。
借這點,她們有極大的操作空間。
嚴行一難以接受,一副淚盈于睫問凄婉皇天的表情:“不是,我一個半吊子招誰惹誰了?”
賀卿生語重心長安慰他道:“國師,你都能在幻境中自己領悟結界,已經算不得半吊子了。”
“是嗎?”
“是。”賀卿生同應去劫回答得堅定,生怕國師想不開。
屋外吵吵嚷嚷跑過一群人,沿途痛哭聲此起彼伏。
應去劫蓦地變了臉色:“今日那徭役文書上,寫着建祯三年。”
賀卿生不了解凡間年曆,隻疑問道:“建祯三年怎麼了?”
“前朝建祯三年,亂世初始。”
——
亂世初始。
賦稅、徭役、征戰。
建祯三年的即墨鎮不比後世繁華,裡長帶着将軍來了一趟,即墨的青壯年沒了蹤影。
裡長帶着将軍來了第二趟,十二三歲的孩子也得披甲上戰場。
梁王和吳守,送誰走。
這是嚴行一上一個做的選擇。
他選了吳守,保下了梁王。
而吳守在軍營摸爬滾打,一将功成枯萬骨。
即墨鎮的一場殺戮,隻是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中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
嚴行一知道未來會發生的屠戮一事,知道史書上記載的前朝将領吳守的結局。
他無數次告訴自己這裡是幻境,不要生出多餘的憐憫,可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跟在他身後認真學習的即墨鎮小蘿蔔頭。
若不受情感左右,人們在做選擇時,難度估計會大打折扣。
可惜,複雜豐富的情感是人類獨特的天賦。
避無可避。
“我們得找到梁王,趕緊走,離開即墨。”嚴行一神色嚴肅起來。
賀卿生同樣正色,定定注視着嚴行一:“不是離開即墨,是離開幻境。”
“國師,不要陷進去。”
嚴行一恍惚一瞬,而後鄭重嗯了聲。
他撤開結界,決定兵分兩路去尋找梁王的下落。
賀卿生跟着應去劫去鎮子外,嚴行一則獨自一人不走遠,在附近找人。
屋外巷道淩亂,衣衫褴褛的難民稀稀落落。
應去劫帶着賀卿生直奔桃林。
梁王自幼喜歡去那處玩樂,又逢三月,他心情不好在那躲着的概率極大。
剛出轉角,應去劫跑得過快,險些撞到人。
賀卿生狠狠晃了一下,剛坐穩,便被眼前的美婦人晃了眼。
态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應去劫長大後的眉眼同美婦人有五分相像,隻要是見過他倆的人,第一眼便能看出他們的血緣關系。
“這便是你母親?”賀卿生附在應去劫耳邊聲音很小。
“嗯。”應去劫沒有刻意放低音量,反而将小木偶端在手心,遞到靈玉面前:“母親,這是我的……朋友。”
靈玉彎腰,美得極具沖擊性的一張臉湊近。
賀卿生暈美貌的同時,難得生出幾分不好意思。
秋水剪瞳中倒映着小木偶的身影,靈玉認真地打量一番後,嫣然一笑,“應哥兒的朋友你好啊。”
賀卿生思考要不要回句你好的間隙,應去劫心情似乎瞬間失落下去。
他動作的幅度很小,但還是沒躲過靈玉眼睛。
“這就要走了嗎?”女人的聲音很輕。
應去劫身形一滞,悶悶嗯了一聲。
木偶開口說話什麼的,應該吓不到這位婦人。賀卿生大膽推測,得出結論,當即唰一下站了起來,對靈玉用力揮手:“您好,我叫賀卿生,是應去劫的朋友。”
應去劫和靈玉都被她這一出弄得一愣。
旋即,還是靈玉先反應過來,她驚奇但什麼也沒問,依舊明眸善睐:“好,我記住了,賀卿生。”
“應去劫的好朋友。”好字被她咬得很重,靈玉慈愛地揉了一下應去劫腦袋,“去吧。”
應去劫走出幾步,又再次回頭深深看了眼靈玉。
她仍站在原地,溫婉的笑容弧度絲毫未變,卻在一點一點僵住。
“應哥兒,早些回家。”
應去劫收回視線,利落轉身。
賀卿生拍拍他,輕歎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