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他,縱然沒救這姑娘,好在也能幫她早入地府,結束凡間因果。
應去劫用眼角餘光關注着白衣女鬼,口中熟練地小聲念誦着往生咒。
賀卿生:“小醫師,你在念什麼?”
“诶,這塊不錯。”應去劫偏頭錯開她的貼近,去拾不遠處的一截斷木。
賀卿生繼續:“小醫師師從何人?深山密林何故至此?”
應去劫:“……”
聽不見。
賀卿生:“小醫師的外衫真是好看,小心别挂到了荊棘。”
應去劫:“……”
我謝謝您提醒勒。
賀卿生:“小醫師模樣也生得俊俏,可曾許過姻親?有沒有興趣陪我去地府結個姻親。”
應去劫:“……”
不好意思,沒有。
天殺的,黑白無常人呢?
賀卿生言語輕佻,看着對方開始泛紅的耳尖,和愈發不自然的神色,心情難得好了一瞬。
到底是年輕,臉上藏不住事。
扶留被滅後,見管了各路牛鬼神蛇的虛與委蛇,已經許久沒有人在她面前如此鮮活了。
“小醫師你方才用了許多瓶藥……右上樹枝有蛇!小心!”
你也知道我方才用了許多瓶藥啊,都是他親自一點一點熬出來的心血啊!
應去劫想到自己辛苦采集、炮制的丹藥就一陣肉疼,以至于聽到有蛇,下意識警惕地擡頭,往右上方看去。
入目的樹幹筆直挺立、一柱擎天,沒有一根多餘的枝杈。
“别裝了,你看得見我。”
應去劫:……
完啦。
賀卿生看着男子瞬間頹唐下去的氣勢,不免有些好笑:
“小醫師,你既要給我挖墳立碑,不應知曉我的姓名籍貫嗎?同我說說話,我又不會害了你。”
“你方才明明差點殺了我。”應去劫放棄掙紮,選擇大膽回嘴。
賀卿生一梗,其實她剛剛那道靈刃看着兇悍,卻是從師妹那裡學來唬人的。
她如今一介殘魂,哪來那麼兇悍的靈力調動。
借助些不痛不癢的小咒語忽悠人罷了。
隻是這個原因,她沒打算解釋給對方聽,心虛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哎呀,這花可真花啊。”
應去劫:“……”
見對方确實沒打算攻擊他,也沒有其他的動作,隻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應去劫歎了口氣,硬着頭皮拿着斷木折回花田中。
他從一旁的背簍裡叮裡哐啷倒出了藥鐮藥鏟,就近在花瓣癱倒之地挖了一處淺坑。
而後手腕翻動,切豆腐似的将斷木削成了一塊長方形的闆。
賀卿生看着他幹脆利落的動作,深覺男子敢孤身一人來這深山老林,也是有幾分本事在身的。
“賀卿生,我叫賀卿生。”
對方依舊不理她,手下動作不停,木屑翻飛,很快在木闆上刻出了遒勁肆意的“賀卿生之墓”五個大字。
賀卿生見他總幻視自己的小師弟,尤其現下他這模樣,像極了小孩鬧脾氣,她便總忍不住調笑兩句。
“小醫師你也不問我是哪幾個字兒,刻錯了怎麼辦?”
應去劫坦然道:“賀卿生,祝賀卿生,有這種祝福意味的名字,向來不會是什麼生僻字。”
賀卿生沒有接話,沉默下來。
祝賀卿生,祝賀卿生。
對啊,是還有這麼一個世界,她在父母的期待中降世,在和平的社會中安穩長大。
離她身穿已有五百年。
五百年歲月如水,在漫長的修仙途中,她以為自己早淡忘了現代社會的須臾二十年,原來竟是不敢想起。
大仇未報,滿腔怨憤死在這異世異鄉,賀卿生頭一回生出了些悲涼倦怠之情。
“抱歉。”應去劫擡頭看她。
“小醫師,我親友皆遭賊人迫害,滿門慘死。一人無親無友,漂泊良久,死在異鄉。既是你葬我,便也刻個你的名字,權當我是友人安葬,也免了我死前孤苦,可好?”
“好。”
賀卿生壓了嘴角的笑意,湊上前去。
“友 應去劫立。”一行小字落在了“賀卿生之墓”左下角。
她裝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感恩模樣,作勢要跪,被對方一下躲開。
應去劫:“賀姑娘不必如此。”
賀卿生道:“應醫師此番大恩自是使得,隻是我腰上玉佩為恩師所贈。恩師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如今我已身死,難報師父恩情。可否再煩請公子帶走這玉佩,若機緣巧合,能遇到恩師,便交由其以慰離殇。”
順着女鬼的視線,應去劫看到了她腰上别着的白玉佩,質地細膩,光澤瑩潤,一看就價值不菲。
應去劫狐疑地看着擡袖抹淚的女鬼: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他仔細将女屍染血的面容擦拭幹淨,露出了一張清冷似雪的清隽容顔。
明明已死,血色仍未全然褪去,安安靜靜的像是在好眠,仿佛下一秒便會掀起眼皮,露出一雙落了星子的眸。
應去劫看看女子屍體安詳的面容,又偷偷瞥了眼賀卿生周邊濃烈的煞氣。暗道這确實是有滔天恨意的,真是造化弄人。
女屍很輕,應去劫将人抱進淺坑,就像是挪動了一片羽毛,不費吹灰之力。
他準備填土的時候頓了頓,還是伸手将她腰間别着的白玉環佩摘了下來,完全沒有注意到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傷口,正往外滲出點點血迹,沒入玉佩之中。